方尖碑(227)
角落里的白松目瞪口呆地给医生鼓了几下掌。
希娜自诩知识渊博,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跟着鼓了两下掌。
郁飞尘在安菲看向医生的目光里,察觉到几分兴趣。
晦暗的神情在医生眼里渐渐散去,他撤掉电线,微笑道:“我的能力就是这个。”
听到说话声,杜纱转头往身后看去。
看到医生的一瞬间,与之前相似的恐惧神情一下子回到了她的脸上!
医生眼疾手快,把她的头扳了回去。
杜纱眼里余悸未消。
“医嘱第一条,接受治疗后,不要直视你的主治医生。”医生温声道。
然而,光是听着他的声音,杜纱就浑身颤抖,脸色苍白。
医生吩咐自己的两个病人:“先把她带远点吧。”
远离这里之后,杜纱又渐渐恢复了正常。
高台上一时寂静。
接着,医生正式介绍起了他的能力。
还没有进入永夜的时候,他在一家精神病院生活。
而这截特殊的电线,就是他治疗病人的方式。
“病人不会平白无故出现问题,一定是有一些错误的东西干扰了他们的认知。”医生说。
错误的认知让病人对原本美好的世界充满恐惧、敌对的情绪。
这种负面的情绪投向自己,病人会变得忧郁;如果投向别人,病人会变得充满恶意。
这些东西让一个人变得疯狂,给病人和病人的家属带来很多苦恼。
更严重的状况是:如果一个人因为过分的精神问题而变成一个杀人狂魔或危险分子,为此感到苦恼的,就是所有人。
希娜:“你用电击来修正他们的错误吗?”
医生却说:“当然不是。”
只见医生轻扶眼镜,叹一口气:“精神的异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这些原因十分复杂,而且各不相同。如果对每一位病人的错误认知都要追根究底,对症下药,医生怎么有时间来挽救所有的病人呢。”
“……”
“所以,我创造了一种方法。”
“如果那些负面的情绪非要投向什么东西的话,那就让它们全部投向我。这样,病人的问题不就解决了么?对于一个合格的医生来说,消化病人的恐惧或恶意,难道不是应该做的吗?”
“……”
“只不过,这种方式也存在着一些问题。第一,转移的过程中,乃至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我都会对病人的内心感同身受。”
“第二,假如病人对这个世界的恶意达到一种无法想象的程度……”
说着,医生手中的电线连接上了他身旁最近的一位病人,刺耳的电流声中,病人的眼球微微震颤,瞳孔涣散了一瞬,等他恢复后,看向周围世界的目光更加正常了,而看向医生的目光则变得更加邪恶疯狂,像是要将他彻底撕毁。
“这种时候,即使是我,也会感到有些苦恼呢。”
“第三,当这种事情做得越来越多以后,一些病情特别严重的潜在病人会不自觉被我吸引,想要得到治疗。我想,黑雨衣或许就是这种情况吧。所以,你们以后如果遇到他,一定要万分小心。”
希娜做出保证:“我会的。”
她其实也挺想知道黑雨衣究竟是敌是友来着。
毕竟,现在马戏团里能打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必须警惕那些可能存在的强大危险。
这时木质台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上楼梯的脚步声传来。是双目无神的墨菲,他看起来极度缺乏睡眠,但怀里还抱着一块黑板。
希娜:“你不是去睡觉了吗?”
墨菲幽幽道:“想到你们都醒着,我无法睡着。”
“你来的正巧。我们正在谈论黑雨衣,你见过他吗?”医生说。
“黑雨衣?好像在运河桥附近见过,追了我一会儿,后来走了。怎么了?”墨菲道。
希娜长话短说,对墨菲介绍了医生的特殊能力,还有黑雨衣的追杀,告诫墨菲:“所以,黑雨衣可能是个疯掉的杀人狂,你遇到了,一定要躲远点。”
“有吗?我遇到的时候没感觉到。”墨菲说。
随后,他想了想。
“黑雨衣或许并不是疯子。”墨菲说,“不排除一种可能:他是清醒的,但了解你的能力,并且还察觉到了迷雾之都对人的影响。他不愿意被迷雾之都控制,于是一直在搜寻你的踪迹,想把你抓住以备不时之需。”
希娜:“?”
这曲折离奇的思路,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被迫害妄想症的前兆,令她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的身影。
“有这种可能性没错。”医生说,“但永夜里,知道我能力的人太少了。”
“很少吗?黑板聊天的时候我就怀疑你是那位医生了。”墨菲道。
医生:“……?”
说好的知道他能力的人很少呢?
“你从哪里知道的?”
“听人提起过。”
医生说:“是谁会提起我呢?我一向低调,似乎不是什么有名的人。”
“……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的话,”希娜脸上忽然出现一言难尽的神情,“我愿称他为永夜里的人口普查官。”
墨菲的眉头跳了跳,回到他的小角落重操旧业,继续抽卡。
郁飞尘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卡面。那是一张画满紫色蝴蝶结的公主牌。
墨菲在搞什么?
郁飞尘觉得疑惑的同时,墨菲脸上也浮现同样迷惑的神色。
夜色很美,也很安静。
医生去睡了。他挑了个隐蔽的房间,门锁得很死,但一个病人正在用电锯割开铁质窗栅,另一个病人则在窗下捣弄一些白色的药粉。
看起来,一个要入室杀人,另一个要当场投毒,令人不由得担忧医生的生命安全。
同时,白松在看书,温莎对着一个账本念念有词,墨菲在疲倦地抽他的卡。
希娜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出怪笑声。
这种每个人都在摸鱼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让安菲感到有一些隐约的熟悉。
若即若离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划过。
譬如他在看一张关乎某场重要的战争的地形图,旁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我有了新的灵感”。
譬如有人把什么东西交到他手中,说“您要看看过去一个纪元内创生之塔的收支吗?”
然后他看见一片鲜艳的赤字。
依稀又回想起一道微带机械感的声音。
“推演KW-37314力量结构的结果……抱歉,我卡住了,需要三分钟时间抽调新的计算资源。”
安菲的目光淡淡、淡淡从各自娱乐的人们身上扫过。
希娜的内心忽然敲响了警钟,将手指轻轻搭在加特林上,作势瞄向前方空荡荡的街道,假装正在防御。
墨菲也正色,抽出了一张牌面相对正常的卡,提供信息说:“新的危险将在五分钟内接近。”
另一边,医生离去后,杜纱的状态回归平稳。可以说,整个马戏团,甚至整个迷雾之都,都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平静祥和的人了。
无穷无尽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但杜纱不再为此感到恐惧,甚至能对那些声音条分缕析,辨认来源。
“有好多人在靠近这里,太多了。”她说,“真可怕啊……”
嘴上说着“真可怕啊”,脸上却挂着平静的微笑,像是在逛花园一般。
郁飞尘:“。”
杜纱这种状态,似乎比敌人还更可怕一点。
他也感觉到了那种隐隐约约的动静。
白天的敌人已经被一网打尽,但被灯火掩盖的街道里,新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
离围猎结束只剩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时间不多,观望的人要出手了。
白天的敌人混乱无理智,但接下来的敌人不一定,他们要做好准备面对有备而来的联手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