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40)
几个好奇凑上前来的白凤道小弟子们将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问他跟玄明君什么关系,为什么这段日子都形影不离,连出门游历都要结伴一起。
沈师尊难以招架,只好揣着手装哑巴,嗯嗯啊啊地随便应两声。
恰巧有人路过山亭,笑吟吟地上来搭话,总算替他解了这围。这本是好事,可惜来解围的人是准备打道回府的季盛。
他抚着手中那支白玉箫,盈盈一笑,道:“白凤道的三位掌门随行,就属小友最为神秘,连面都不曾露一个。季某好奇心重,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沈修远不是很想搭理他,心道我要是摘了面具,保管你脸色铁青到再笑不出来。
但这人帮忙解围在先,自己又顶着个白凤道的招牌,要是没什么说得出来的缘由,也不好太过冷淡。
他勉勉强强道:“我天生样貌丑陋,摘了面具只怕会吓到季掌门。”
季盛轻轻“哦”了一声,先是道了个歉,又岔开话题,说了些许无关痛痒的闲话,就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修远警觉起来。
没等他想明白季盛打算做什么,忽然一股大力袭来,他竟猝不及防地被推出了山亭,一脚踏上了右边的岔路。
沈修远脑子嗡地一下,三魂七魄都要吓飞了。
他上下山都走的是左侧小路,右边石阶宽阔的大道那是平常弟子出入用的,地下埋有灵阵,用来检测往来弟子的身份,看是否有魔修混入其中。
季盛突然来了这么一手,难道是在怀疑什么?
沈修远立在宽阔平坦的石阶上,几乎僵住了,耳朵在轰轰嗡鸣中似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脆响,很近,不知是什么动静。
须臾。
他脚下的那个灵阵仿佛哑了,任凭这么一个借尸还魂之人站在上面,风平浪静,岿然不动。
沈修远这才堪堪回魂,偷偷擦了把手心冒出来的冷汗,装模作样地呵斥道:“季掌门身为青云落掌门,竟对同盟之人出手,不知欲意何为?”
季盛一脸无辜:“阁下误会了,我并没有恶意。”
装,继续装。
沈修远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回到亭子里去,身子倏地一轻,被人带着离开了灵阵,淡淡的沉香味从身后笼罩过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凌却尘回来了。
“怎么乱跑?”
“……”沈师尊茫然,扭头目测了一下山亭到岔路口的距离,大概三四步路。
这也叫乱跑??
沈修远想了想,毫不客气地一指风轻云淡地背着手的季盛,道:“是他把我推出去的。”
凌却尘立刻神色不善地朝着季盛望去。
季盛哎呀道:“误会,都是误会。我方才不过是想试试这位小友的身手,谁知竟这么——”
弱不禁风。
沈修远在心里替他补完了最后几个字,愤愤地想:这要是搁在上辈子,季盛哪能这么容易推自己一个大跟头还在那里谈笑风生地装蒜,早就被霜吟剑气糊一脸,鼻涕都冻出来了。
凌却尘自然清楚这点小事不能把季盛怎么样,毕竟沈修远连皮都没蹭破,邪术印记差点被发觉这种要命的事又不能拿出来大声嚷嚷。
他矜持地一点头,冷淡道:“我记下了。”
说罢拽着沈修远就走。
季盛嘴角的笑容一僵。这记下的除了仇还能是什么?
他兀自在那里纳闷起来:玄明君几时变得这么小心眼儿了?
两人飞快地下了山,等到了清水镇,四下无人时,凌却尘才压低声音问道:“那灵阵为何没有动静?”
沈修远:“你问我,我问谁去?”
“兴许当初那口棺材上刻的并非还魂术,你我皆看岔了?”
“不可能。”沈修远否决道,“即便不是还魂术,光看那邪气冲天的样子,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徒弟沉吟片刻,出了个馊主意,道:“我们再去找个灵阵踩一踩。”
沈修远:“?”
沈修远:“我不去!”
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凌却尘忍不住笑起来。
“放心吧,我的好师尊,不会把你送进仙鼎盟的天牢里去的。”他攥住沈修远的手腕,“跟我来。”
沈师尊敌不过,被拖走了。
城外林子里。
凌却尘把他带到这儿后就不见了,过了一刻钟,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手里捏着块圆润的荧光石头。
沈修远迷惑:“你消失半天,就为了找块石头?”
凌却尘随手把圆石头丢在地上,又摸出一袋子灵石,绕着圆石仔细摆好,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上去,解释道:“这是灵阵的阵石。”
“唔,你自己摆个灵阵让我踩?”沈修远明白了,“这阵石哪来的?”
“附近挖……借来的。”
“……”
清水镇归点苍派管辖,阵石是谁家埋下的不用说。先是栽了个掌门,现在连块阵石都没能逃过,被凌却尘连着泥铲出来,属实有点蛮不讲理。
他记得凌却尘以前好像没这么的……这样……沈修远一时间找不到词来形容,忍不住转头瞅瞅他,过会儿又瞅了瞅。
“摆好了。”小徒弟被他瞅得心里发毛,催促道,“你踩踩看。”
沈师尊作势要踩,脚伸到一半,又回头确认道:“真不会惊动点苍派?”
“不会,他们的印记被我抹了。”
沈修远终于放心大胆地踩进了阵里。
只听一声铿锵,金光烁烁,这个简陋的小破灵阵震耳欲聋地尖叫起来,铜铃声直冲云霄,恨不得直接把仙鼎盟招过来。
一道剑气倏地没入阵中,“吧嗒”一声,圆石裂开了。
沈修远脸色苍白地退后两步,冷汗涔涔,道:“有反应。”
凌却尘踢了踢泥土,把灵阵残渣盖上,将他扶到树下休息,兀自沉思起来,眉头紧蹙:“山道上那次无事只是偶然。”
“偶然?”沈修远有气无力道,“怎么个偶然法?那灵阵坏了么?”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宝贝,能够遮蔽灵阵的感知?”
“宝贝?”沈修远一怔,低头审视了一番,嘟囔道,“我这身衣服都是你给的,哪有什么……”
他顿住了。
确实有样东西不是凌却尘给的——那枚在青云落弟子身边捡来的玉片,他一直带在身上。
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那个装着玉片的锦袋,抽开绳结,往手里一倒。
断成两节的玉片轻轻磕在手心,发出脆响。
和当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两人相视,彼此眼中都有震惊,不过意味却有所不同。
凌却尘率先开口道:“你自己摔断的?”
沈修远:“那我得摔个嘴啃泥。”
须臾,他又开口,嗓音带了几分轻微的沙哑:“是踩到灵阵时候裂开的,我听到了。你上回说,这玉片是青云落内门弟子的信物?”
“是。但是……”
不知凌却尘说了些什么,沈修远一概没有听清。
千头万绪乱成一团麻,骤然涌上的记忆仿佛惊涛骇浪,拍岸怒号,溅开的水花交织出一片迷蒙的雾。
为何此物能够遮蔽灵阵的感知?为何青云落的内门弟子要随身携带此物?当年自己堕魔,又出现在正举办万宗大会的青云落里,难道不仅仅是巧合?而三十三年后,血溅长街的青云落弟子、被偷窃藏匿的尸体、闯入万宗大会直奔蝴蝶泉的魔修……
这桩桩件件,青云落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沈修远紧紧咬着牙,眼神阴晴不定,脸色难看得像随时都会晕过去。
凌却尘自然也想到了,不过想的却有几分不同。
这玉片虽为青云落内门弟子所有,但是因为上面雕刻的纹路有祝福之意,其他弟子也会买点儿仿制品来佩戴,也就是说,这东西很难说得清究竟是内门弟子有问题,还是外门弟子买来的仿品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