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10)
“浮山——”凌却尘顿了顿,似乎在想这个地方究竟有何特别,能引起沈修远的注意,“无事,就是万阙楼发布的一则悬赏正巧在那附近。”
“悬赏?”
“嗯。说是有鬼祟吃人,已经折进去了不少修士。”凌却尘道,“悬赏是浮山的一个宗门委托的,有些特别,要求在除祟之前,必须先与掌门见上一面。”
“宗门?哪个宗门?”沈修远装傻充愣,“浮山那种小地方还有宗门?”
“有的。”凌却尘回忆了一下杜若说过的悬赏内容,不确定道,“应该叫……水云台?”
沈修远一愣,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下来,心里忽的涌上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情绪,酸涩苦楚,将杂念尽数摘去后,便只剩下“幸好”二字。
他很想追问一句如今的掌门是谁,却又怕凌却尘起疑。
毕竟像自己这样死去和重生都不太光彩的人,还是少与水云台再有牵扯为好。
“没听说过。”沈修远躺回床上,懒散得像被抽了骨头,抱着被子慢吞吞地翻滚了一下,背对凌却尘,“乖徒,为师要歇息了。记得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半天没得到回应,倒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近得人耳根发痒。
沈修远:“……?”
没等他炸毛,就听那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轻道:“师尊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能跑掉的话当然不会了。
沈修远谨慎地把被子拉高了一点,盖到脖子,嘀咕道:“有结界在,我能跑到哪去,有本事你把结界撤了再问。”
听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
凌却尘闷闷地笑了一声,不再打扰,起身道:“好梦。”
-
翌日清晨。
天色昏沉,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黛色瓦片,山径湿润,草木鲜绿,整个云琅崖仿佛笼罩在烟云雾里。
想到小徒弟出了远门,要个把月才能回来,沈修远就相当快活。
他花了一刻钟时间起床,细嚼慢咽地吃掉了杂役弟子送来的早饭,然后撑开一把青色油纸伞,慢慢悠悠地朝着菜地走去。
今日雨大,没什么鸟来蹭饭,只有新搭好的葡萄架子上落着一只滚圆白胖的小山雀,长尾巴一翘一翘的,似乎在等人。
“啾啾!”
“是你。”沈修远有些意外,旋即目光微微向下一移,看到那工工整整的葡萄架,更加诧异了,“这是谁搭好的?”
小山雀蹦了蹦,拍拍翅膀,响亮婉转地“啾”了一声。鸟鸣回荡在空旷的山崖上,在细密的雨丝里回音阵阵。
……除了凌却尘,大概是不会有别人了。
沈修远一时间心情复杂万分,垂着眸子,伸手抚上湿淋淋的葡萄架,沉默不语。衣袖很快被雨水打湿,晨风一拂,透出丝丝凉意。
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他抬起头,弯了弯眸子,朝那只浑身湿透的小山雀伸出手,道:“你呢?想不想留下来?”
小山雀歪了一下脑袋,蹦到他手里一瞧,发现没有谷子可以吃,嫌弃地抖抖羽毛,“啾”地飞走了。
沈修远微微抬起一点伞沿,目送着那只小小的白影消失在雨雾中,片刻之后,和来时一样慢慢悠悠地回屋去了。
他果然还是得离开这里。
三日后。
沈修远在浴桶中缓缓睁开眼。
残余的魔气已经全部祛除干净,经脉也温养得七七八八了。这躯壳本来就是被精心炼制过的容器,底子不差,再加上自己前世的修炼经验,应当能够赶在凌却尘回来之前重新筑基。
一旦筑基,这云琅崖的结界便困不住他了。
倒不是结界太差劲。
御使剑魂耗费的是灵识,他借尸还魂,灵识半点没有损失,反而因为当了三十年游魂更加凝练了,只是缺了一点唤醒剑魂的契机。
筑基时天地灵气会如海纳百川汇聚而来,正巧可以借助此力,将剑魂从半醒不醒的沉寂状态里拽出来,为自己所用。
届时只需用剑魂在结界上划拉一道口子,便能逃出云琅崖,再随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犹如一滴水汇入江河,任凭凌却尘有滔天的本事,也再难找到自己。
若是来不及筑基——
沈修远拿过澡巾,沾了清水,将身上的药汁一点点擦净,眯起眼看向门口。
门外台阶上正坐着打瞌睡的杂役弟子。
只是个炼气期的小弟子而已。
要是来不及,自己还可以偷那个进出结界用的杂役腰牌逃走。
是夜。
沈修远盘膝坐在床上,仔仔细细地将这具躯壳的经脉和细微之处摸索了一遍,服下温养经脉的丹药,待到药力渗入经脉,再分出一缕灵识跟着慢慢游走,在藏污纳垢的地方回转几圈,仔细铲除污垢。
不多时,便完成了一个简单的洗髓伐脉。就是用的丹药差了些。
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得弄点上好的丹药来再洗一遍。
沈修远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吃掉了最后一枚温养经脉的丹药,随手抓住一缕早已感知到的天地灵气进入体内,算是引气入体了。
缓慢运行完一个周天,他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清晨未至,远山还笼罩在幽深苍茫的微光之中,尚未完全天亮,隐约可见星子点点。
沈修远满意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觉得达到炼气十层应该不会很难,实在不行还能去偷腰牌。
当务之急,是得找地方洗个澡。
洗髓伐脉后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云琅崖的西边是居所,东边依然保留着原来的自然景致,有山有树,郁郁葱葱,还有一条瀑布,潭水清澈,很适合沐浴。
那地方有点远,沈修远洗完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杂役弟子送来早饭。
咸菜清粥,还有半个滋滋冒油的红心咸鸭蛋,清淡爽口,相当不错。
沈修远挽起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桌边,执筷的手忽然一顿,抬头看向那杂役弟子,疑惑道:“又换人了?”
“是的。”只见那杂役弟子彬彬有礼地解释道,“玄明君说了,云琅崖有客人住着养伤,炼气期的弟子修为太低,怕被歹人钻了空子,所以特意换了我这个金丹初期的过来。”
“……”沈修远瞠目结舌,“什么,金丹初期还做杂役?你们门派这么阔气??”
“倒也不是。”那弟子诚实道,“只不过玄明君给的实在太多了,我就过来帮忙干几天杂活。要不是修为太低,才金丹初期,争抢不过其他师兄弟,这种好差事怎么会才轮到两天,唉。”
“……”
沈师尊默默地把“偷腰牌”这个选项划去了。
第9章
吃过早饭,沈修远便开始了修炼。
既然捷径没得走,那便只能靠勤勉。他静坐片刻,忽然想起凌却尘会经常在一块雪白巨石上打坐修炼。
难不成是什么聚集天地灵气的法宝?
沈修远略一思忖,爬下床,往悟石去了。那洁白莹润的巨石静静挨着一株青松,散发着冷意,上面隐约可见细密的阵法痕迹。
他大着胆子上去摸了一把。
没有触发禁制。
看来凌却尘确实没胡说,整个云琅崖确实不设禁地。
沈修远围着悟石绕了两圈,用指腹摩挲,一点点描摹过阵法刻痕,细细琢磨,然后又试着打坐了半个时辰。
他瞧出了些许门道。
这是用来压制心魔的东西。凌却尘有事没事就过来坐坐,恐怕是心魔深种,难以拔除,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沈修远由此生出几分迟疑。
他想起那双映着残阳如火、漂亮却混沌的眸子,又想到这十几天的红烧猪蹄,还有昨晚的那碗酒酿圆子,心里莫名有点点过意不去。
自己就这么跑了,而小徒弟又是这般看重自己的师父,要是真的为此受了刺激走火入魔,那可如何是好?
成为魔修的缘由千奇百怪,途径却只有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