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23)
这可不行。
沈修远直起身,“啪”地将落下来的令牌握在手中,把白凤道宗徽那一面给他看,道:“破烂宗门?”
杂役弟子的脸色“唰”地白了。
第20章
杂役弟子死死瞪着那块令牌,怀疑自己眼花了,哆嗦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能蹦出来,忽然又听身后楚云山诧异道:“你是白凤道的掌门随行?”
“嗯。”
“我还以为你只是和玄明君关系比较好,没想到还有这层身份在。”
只听“噗通”一声,那个弟子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沈修远目不斜视,绕过地上那一坨,走到楚云山身旁,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楚云山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忍耐什么,片刻之后道:“这事不用告诉点苍派了,让这家伙别再添堵就行,该送来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哦。”沈修远看起来有些失望,抿住嘴唇,须臾,提高声调道,“没听见吗?还不快滚!”
“是是是是……”那个杂役弟子跌跌撞撞爬起来,忙不迭滚了。
沈修远瞟了眼那满身肥肉圆滚滚的背影,再看向身旁的楚云山,忽然没了套话的兴致。二徒弟的衣服有些旧了,袖口和领子都磨损得严重,眉眼依稀能见得几分当年的影子,却流露着掩饰不住的疲态,看来被岁月磋磨得不轻。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开口道:“之前送来的赔礼,不会原本是打算用来贿赂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的吧?”
楚云山没吭声。
“明知会被刁难,还要接请帖?万宗大会本就不是让小宗门扬名的地方,除了几朵鲜花,剩下都是用来陪衬的绿叶,看你也不像是想要巴结大宗门的人,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沈修远说得相当委婉。
他方才见到的那几个弟子都资质平平,估摸着在前几轮就会被淘汰,实在没什么参加万宗大会的必要。
所以自己这个二徒弟到底为什么要来?
楚云山终于不再沉默了,抬眼看向他,道:“我有一定要来的理由。”
“……?”
沈师尊茫然。
多年不见,楚云山都会说废话打太极了,刚才也是,被欺负了竟然不踹一脚回来。
变化真大。
他摸摸面具,叹了一口气,道:“楚掌门看起来很忙,那我先……”
“不,不忙。”二徒弟答得飞快,轻轻拽住他的衣袖,带着一点拘谨,期待道,“要进来喝杯茶吗?”
沈修远:“?”
好像……又没变多少?
他被拉进了屋子,看见桌上的浮灰和缺了口的茶碗,还没来得及皱眉,就见楚云山熟练地擦干净桌椅上的灰尘,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套茶具,道:“先坐会儿,我去沏茶。”
“哎——”
话音未落,二徒弟已经跑没了影儿。
沈师尊不得不耐着性子坐在凳子上,顺便祈祷凌却尘不要那么早回来,否则自己很难解释为什么话没套到,反而在这里和楚云山喝茶。
很快,楚云山拎着茶壶回来了。
“我没带什么好茶,你……”楚云山顿了顿,“还不知道友名讳,怎么称呼?”
沈修远再次搬出糊弄凌却尘那套:“无姓,单名一个晏字,你唤我阿晏就成。”
“阿晏。”楚云山重复了一遍。
旧名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乍听之下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尤其是这人本该唤自己师尊。
沈修远不自在地抠了抠桌沿。
“你留我下来,到底有什么事?”
“喝茶。”楚云山无视了这个问题,倒好热茶,殷勤地推到他面前,“尝尝?”
盛情难却,沈修远端起来抿了一口。
“好茶。”
楚云山笑得弯起眼睛,话锋一转,道:“那么你呢,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总不会是专程来帮我解围的吧?”
“呃……”沈师尊心虚得目光乱瞟,“我……路过而已。呃,顺便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不寻常的事?”
“你是想问清水镇上出现的那个魔修?”楚云山直白地点出来道,“为何不直接去问玄明君?难道他不肯告诉你?”
沈修远:“……”
行吧。自己套话的本事确实很差劲。
下次再也不套了。
沈师尊昧着良心道:“是啊,他不肯告诉我。你可知道些什么?”
楚云山胳膊支在桌上,一眨不眨盯着他,目光在面具上打着转,又落到那张淡色的嘴唇上,轻轻一顿。
“我也只是猜测,作不得数。”他压低声音,开口道,“有一届万宗大会曾经出现过魔修,或许,和昨日出现的那个魔修有什么共同之处。”
沈修远喝着茶,若有所思。
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须臾,他忽然道:“依我看,这届万宗大会不同寻常,恐怕会生出不少风波,你还是带着弟子尽早离开为好。”
“是不寻常。”楚云山道,“不然我也不会来。”
“什么?”
“万宗大会从不邀请水云台。”楚云山盯着茶壶嘴里升起的袅袅白烟,神色似有恍惚,轻声道,“家师与青云落有过节。点苍派不会为了一个没落的宗门得罪青云落,那份请帖能送到我手上,是青云落默许的。”
沈修远猝然惊觉。
他先入为主地听凌却尘说这届万宗大会空前盛大,会邀请许多昔日没有资格参加的小宗门,便以为水云台只是沾了光。
但若是反过来想,这说法只是个幌子,而背后真正的目的,便是想名正言顺地将水云台邀过来呢?
“你明知发请帖的人没安好心,还来?”
“他们想要水云台来,我为何不来?”楚云山笑了一下,掩去眼底的戾气,“青云落掌门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我也好奇得很。”
见他这副模样,沈修远不由心中微悸,蓦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跟青云落结仇了?”
楚云山倏地抬起眼皮,直直地看向他。
“没有,我怎么敢?”他声音变得很轻,扬起的语调似是讥诮,又像是在自嘲,“三十三年前,他们扣下了师尊的遗体,把我赶下山去,说魔修就该挫骨扬灰,不入轮回。仙鼎盟这么大的威风,青云落又是三宗之一,我岂敢说半个‘不’字,又哪敢怨恨?可是——可是师尊他明明是被人给害了!”
楚云山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大口,呛咳一声,忽然泄了劲,褪去了那股尖锐的怨恨,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像只难过的小狗:“他们不松口,谁敢为清衍君立衣冠冢?我师尊……到现在连个坟都没有。”
沈修远抿唇。
他很想拍拍楚云山的脑袋,告诉他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有没有坟也不是很重要。或者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别再深究当年的事。
但眼下还不行,贸然相认,依楚云山的性子,肯定会想跟着自己留下来参加万宗大会的,说不定还会寸步不离地跟着,还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拽着自己的衣袖喊师尊。
……很要命。
先把人劝走才是最要紧的。
沉默许久,沈修远慢慢道:“当年洛怀川说的也是一面之词,未必不是在给清衍君脱罪。而且你势单力薄,跟青云落对上毫无胜算……”
“我不管洛怀川说了什么,师尊他绝无可能堕成魔修!”楚云山蓦地拔高了声调,眸子里泛起水光,渐渐浸出一抹湿润的红意,“当初他从尸体堆里把我扒拉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连走路都不稳,还咬牙硬撑,抱着我追上了那个逃脱的魔修,将剑塞进我手里,让我亲手了结他,告诉我说……”
“瞧见了吗?这些修魔的家伙,只配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