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19)
这不讨打么。
许久,楚云山终于措好了辞,道:“我只是见他像……一位故人,想把人留住问几句话,一时心急失了分寸,并非有意伤人。”
“故人”二字一出,沈修远忽然不动了,窝在怀里安静得像只鹌鹑,甚至稍稍偏过头,将脸往胸口埋了埋。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未免有些过分亲昵了。
凌却尘心里好似被轻轻戳了一下,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麻雀,扑棱扑棱的。
半晌,他才想起楚云山还在等着自己开口,抬起眸子,冷冷道:“既是故人,出手又怎会不知轻重?楚掌门不觉得这解释太过牵强吗?”
楚云山哑口无言。
但他也无法解释更多,只道:“方才那一击并不重,只是这位……小友才筑基中期,被剑意震了一下,魂魄不稳,歇息片刻便好了,不会有大碍。我这里还有些固本培元的灵草丹药,权当赔礼,实在对不住。”
凌却尘皱起了眉。
他一想到当时沈修远那惨白的脸色,就感到烦闷不已,于是瞧这位楚掌门横竖不顺眼,不打算轻易了结此事。
“你们水云台……”
衣襟忽然被人偷偷扯了一下。
停顿稍许,又接连扯了两下,轻轻的,轻得像有兔子在怀里蹬腿。
凌却尘顿了顿,低头看向怀里,迎上了一记眼刀,利剑似的戳来戳去,好像要在自己脸上戳出个洞来。
好凶。
这么凶,是为了楚云山?
沈修远见他看向自己,赶紧比着口型,无声道:“莫再追究,走了。”
果然。
凌却尘垂着眸子,没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修远不死心,又扯了扯凌却尘的衣襟,压低了嗓音道:“喂。”
他眼神逐渐软下来,慢慢爬上了几分哀求,还掺杂着些许窘迫不安,有点迷惑小徒弟为什么不理人,又有点委屈。
因为方才剧烈咳嗽过,那眸子里还盛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水光。
凌却尘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低声道:“罢了。”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楚云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道:“稍后我会让弟子将灵草丹药送来,不知玄明君在何处……”
“不必了。”
这回凌却尘确确实实是对着他说的,说完抱着人转身离开,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楚云山站在满地狼藉的巷子里,许久,忽然脱力似的往墙上一靠,捂着眼睛,喃喃道:“我这算是把白凤道也得罪了?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啊。”
-
凌却尘在附近那家客栈里住下了。
他捏了灵鸾传信,让杜若先去点苍派,把参与万宗大会的弟子们安顿好,自己稍后再过去。然后才抬头看向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之人。
须臾,他一撩衣摆,冷着脸在床边坐下,握住沈修远的手腕,往里面输送了点儿灵力。
“我没事。”沈修远睁开眼,嗓音有些低哑,虚弱道,“只是魂魄较常人更不稳,受的影响更大些而已,多躺一会儿便好。”
小徒弟的脸色还是很臭。
“知道自己魂魄不稳固,修为也不高,还在这节骨眼上出去乱跑?万一遇见的不是水云台掌门,是魔修呢?”
“谁乱跑了?”沈修远支起身子,反驳道,“那个被魔修伤到的弟子掉了样东西,我就是想拿过来瞧瞧。”
他顿了顿,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再说巷子就在客栈隔壁,又不远,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我……凶什么凶。”
凌却尘挑起眉毛,把他按了回去。
“躺好,别乱动。那东西呢?”
“我又不是骨头断了……”被小徒弟瞪了一眼后,沈修远乖乖闭上了嘴,躺回到靠枕上,摸出那个普普通通的玉片递过去,目光飘忽,没什么底气道,“是这个,暂时不知有什么用处。反正……你别再生气了。”
凌却尘捏起玉片打量片刻,不咸不淡道:“我没生气。”
“乖徒……”
“现在知道喊‘乖徒’了?”
还说没生气。
沈修远眨眨眼睛,重新变得恹恹起来,抵着下巴闷咳两声:“乖徒,为师好难受,似乎是魂魄……不太稳当……难受……”
凌却尘冷笑了一声。
“继续装。”
沈修远一骨碌爬起来,震惊道:“你怎么知道?”他用这招在小徒弟面前示弱,明明屡试不爽,从来没有失手过。
“前几次也瞧出来了,愿意给你骗而已。”凌却尘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师尊真有点傻乎乎的,终于绷不住脸,笑起来,“你不会真以为能骗到我吧?”
沈修远:“……?”
刹那间他只觉耳朵热得厉害,像是要烧起来。
他拎过被子,正准备蒙头盖脸地躲起来,却见凌却尘把玉片还了回来,道:“这玉片没什么稀奇的,青云落弟子多少都带着几片,似乎是内门弟子的信物,说是有祝福之意。这么小的物件师尊都能发现,也是心细。”
耳朵上的红意尚未消退,沈修远用力揉了揉,坐直身子,若无其事地踩着台阶下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上面会有什么线索,可惜了。话说回来,你逮住伤人的魔修了吗?”
“没有,去晚一步,只见到了些许踪迹。点苍派掌门觉得面上无光,打算亲自出手捉拿魔修,我便先回来了。”
“哦。”
沈修远这会儿还是有些头晕,抱着被子懒懒地靠到软垫上,思绪慢慢飘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了。他耳朵不聋,听见凌却尘喊楚云山楚掌门的时候就开始疑惑了,但也不好直接开口问,一直憋到现在。
楚云山怎么会做了掌门?身为大师兄的洛怀川哪去了?水云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想什么?”
“在想楚……呃,这事跟你没关系。”
凌却尘神色又冷了下来:“是楚云山?”
心事被戳穿,沈修远一声不吭地扭过头去,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眼皮,面上带着几分忧虑。
“他是你什么人?”
“故人。”沈修远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也说故人,他也说故人。”凌却尘淡淡道,“师尊与他可真是好默契。”
“……?”沈修远终于察觉到了某人在不高兴,回想了一下方才说的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又生气了?”
凌却尘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
也许是沈修远看起来总是一副前尘散尽了无牵挂的样子,从未对外面的事上过心,这是头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某个人如此强烈的维护之意。
其中或许还有不为外人所知晓的深厚情谊,以至于连阴阳之隔都无法阻断,能够让楚云山一眼认出重生后的沈修远。
凌却尘感觉心脏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不知名的毒液从伤口渗进来,在心上肆无忌惮地侵扰蔓延,犹如烈火灼烧,难以忍受。
他慢慢攥紧指尖,用力闭了闭眼。
“无事。”
作者有话说:
醋了。很醋。
第17章
凌却尘撂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沈修远琢磨半天,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辗转了一会儿,到底是抵不过身子虚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醒过来的时候,凌却尘正坐在对面的塌上,摆弄着几颗灵石。
沈修远记得睡觉前小徒弟在不高兴,估计没那么快消气,不想把人惊动,很小心地翻了个身,想再睡会儿。
凌却尘立刻抬起头,神色如常,问道:“醒了?饿不饿?”
沈修远还有点迷糊,乍然被叫到,又本能地翻身回来,一只胳膊晃晃荡荡地搭落在床边,望着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