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68)
明湛笑一笑,问,“不然,给他们换一换,或者两个平分,每人二十年大狱?”
“陛下,臣听陛下的。”徐叁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是他没有想透的,只是事关儿子性命前程。在明湛跟前,徐叁亦没空多想,只按本能行事,伏地顿首,“陛下如何处置,臣都口服心服。臣的儿子,臣了解,他断不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朕明白了。徐叁,你也要明白。”明湛淡淡吩咐,“退下吧。”
明湛的秘信一到,林永裳与何千山商过着,痛快的将徐秉生与海匪勾结、私卖粮草一事结案。
不但,十几万斤的粮草一律充公,徐秉生斩立决,连同徐秉生之父——任太原知府的徐立也因此免官罢职,其知府位山西巡抚暂且兼任。
徐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抽了过去。给儿子儿媳救醒后,徐太夫人嚎啕大哭,“我的大孙孙啊!可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哟。”山西环境不比江南,故此,徐太夫人并没有随大儿到任处居住,反是一直住在老宅,只是将长孙徐秉生留在身边,倚为重任。再加上,徐秉生自幼便养于她膝上,祖孙感情深厚,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饶是徐太夫人向来身子不错,也受不住这等打击,闭过气去。
徐渊的妻子刘氏生怕老太太再厥过去,忙坐在榻沿儿,倾身为老太太揉胸口,见老太太醒来,忙自丫环手里接过安心丸,伺候着老太太温水送服一丸,一面柔声劝道,“老太太,你宽些心。事已至此,还是要想个法子把这官司拖住才好。不然,求一求帝都的三叔,三叔……”顿了一顿,刘氏方道,“三叔总归是有法子的。”
徐太夫人仿若被提了醒,急问,“秉忠呢?秉忠是怎么判的?”
刘氏顿时满脸悔色,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开口。徐渊狠瞪妻子一眼,温声对母亲道,“母亲,此事本就与秉忠无干的。”
徐太夫人瞪圆了的眼睛里迸射出疯狂的怨毒之色,尖声叫,“什么叫无干!俩人一道被抓!秉忠是无干的?他是无干的?”徐太夫人连声长笑,眼角老泪纵横。
“去!去庄园把老太爷请回来!”
就是徐渊也觉得徐叁这事做的太绝,你也不能为了救自己儿子,而让秉生去死啊!徐家再如何名门宦族,也无法阻止徐秉生被砍头的命运。在释放徐秉忠当日,徐秉生掉了脑袋。
徐秉忠在牢中多日,虽然有家人在外打点,他又有个做尚书的老子,在牢中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儿。即便如此,徐秉忠亦憔悴的难以形容。
朱国康来接他出狱,徐秉忠一朝得见亲人,当即飙下两行热泪。
“先回家吧。”朱国康拍拍外甥的肩,带他上车。
哪怕是贵公子,在大牢里这些日子,比街面儿上的乞丐也强不到哪儿去。又是六月天,徐秉忠身上那个味儿就别提了,他自己都觉得脸上过不去,忙道,“舅舅,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无妨,你歇着吧。”自己的亲外甥,朱国康不觉有什么嫌弃,加一句道,“再怎么,比暑天的猪圈还是好些的。”当初微末之时,朱国康靠养猪发家。
徐秉忠囧了一囧,犹豫了会儿,方问,“舅舅,秉生也回家了么?”
朱国康微讶,“你们没关在一处儿?”
“自进去,我就没见过秉生。”
朱国康轻叹,“徐秉生已经斩立决了。”
徐秉忠蓦然一惊,好半天没说话,眼眶微红。他有个好爹,平日里最嚣张的事不过领着狗腿子上街言语上调戏一下良家妇女啥的,如今事涉杀头,徐秉忠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秉生说是西北来的粮商……就想着能多赚些银子……”
朱国康低斥,“幸而与你无干,不然,你爹也救不得你!你也不动个脑子,银子这么好赚的?那些商人个个儿比猴儿还精呢。”
“我就想着,或许,他们知道父亲的身份,特意多给银子找上我,是想搭上我这条线呢。”徐秉忠抹一把泪,灰泥糊了一脸。
“那你也不能收。”朱国康抽了徐秉忠后脑一记,“讨债玩意儿,你爹做官何等谨慎,你真是吃熊心豹胆了!”
徐秉忠抽了两抽,问,“舅,我爹还好么?”
“嗯。”
徐秉忠没在朱家住几天,徐叁就派人接他回了帝都。
徐叁见着罪魁祸首,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徐秉忠一见他爹,吓的两腿发软、脸梢儿腊黄,立时蹿到祖母身后躲起来,探出半张脸怯怯的喊了声,“爹,儿子给您请安了。”
徐叁母亲李氏笑着拍拍孙子的手,“怎么见你爹怕成这样?”如同天下所有溺爱孙子的祖母一样,李氏对儿子道,“叁儿,忠儿好不容易回来,你这脸也稍微柔和着些。孩子胆小,别吓着他。”
先前徐秉忠出事,徐叁生怕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阖家上下都瞒的紧。故此,到这会儿,老太太也不知道徐秉忠惹下的烂摊子。徐叁冷斥道,“幸得他胆小!”
“娘,我且有正事问他。”
徐秉忠是死都不愿意与父亲单独相处的,李氏笑,“我吩咐小厨房备了好菜,叫堂儿也回来,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
有了祖母这句话,徐秉忠这方敢跟徐叁走,反正一会儿得一道用晚膳,就是挨揍估计也不会太重。
徐叁虽然恨不能直接一棍子敲死这败家子,可还有事要问徐秉忠,只得暂且留这混帐一条狗命。
父子俩一前一后的去了徐叁的书房,徐叁坐在阔大的太师椅中先把事儿源源本本的问个清楚,徐秉忠俱老实交待,从一开始买粮经谁手,如何想着合股儿做买卖,又如何被糊弄,与海盗扮成的商人卖粮草,如何被抓,在大狱里受了几次审讯,谁审的他,问了些什么,他又是如何答的?
徐叁听的仔细,徐秉忠但有想糊弄的地方,都被徐叁刨根问底的追问出来。
“以后,不准再跟本家任何人走动。”徐叁冷声吩咐,长长叹一声,“你若再与本家有牵扯,咱们父子就一刀两断。”
徐秉忠吓白了脸,“爹——”
“秉生虽说也是你的堂兄,你这次也是栽到他身上了。”徐叁淡淡道,“皇上问我,是保你,还是要保秉生?”
徐秉忠默默跪下。
“你出去一趟,也该知道些好歹了。在帝都,我眼皮子底下,有事,我还能护你一护。”徐叁疲倦的闭上眼睛,“在外头,谁买你的帐?”
“你还忘想借助我的影响力发财?”徐叁恨其不幸,“你连水有多深都不清楚,就敢下水?被人算计,方是正常。”
“你这个脾性,若非咱们家的出身。你想一想,若你与秉生换个身份,如今还有没有性命在?”徐叁睁开眼睛,望着梁顶上精致的彩绘,“你也知道我与本家的龌龊,这次,你平平安安的回了帝都,秉生掉了脑袋,他们更要恨死我们父子了。你现在还没这个脑子跟他们来往,若是因秉生之死愧疚于他们,更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爹,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吃里爬外的。”徐秉忠觉着自己智商还可以。
“等你察觉自己吃里爬外的时候,咱们这个家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渣子。”徐叁想一想自己的儿子们,叹道,“你们兄弟三个,你大哥老实,以后虽无大出息,也不会惹下大事端;你三弟……”说到在内务府住着的徐秉堂,徐叁就开始发愁了。
徐秉忠忙道,“听说三弟中进士了,可真不简单。”
他原意不过是为了讨父亲开怀,哪知徐叁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是火气暗生,冷诮道,“同进士,哼,同进士!”
“爹,老三才几岁,要是换了我考,别说同进士,举人都不摸边儿。”
徐叁终于暴怒,“混帐混帐!你们怎么就不跟好的比!你们去瞧瞧人家,文的文状元,武的武状元。一个个年轻俊才,奶奶的,你们除了给老子惹事,还会干什么!”实在忍不住怒气,把徐秉堂抽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