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268)
何况如今,帝王已经知晓他的出身,却对他重用依然。
明湛的态度带给林永裳的不仅仅是对于范家的宽恕,亦是一种姿态表示。
家仇已有眉目,林永裳同时遭遇爱情,这个时候,他怎愿意放弃徐盈玉?
听沈拙言说徐相瞧中了宋遥,林永裳第二日就差人往徐家递了帖子。他既然回了帝都,徐家何等门第,他正经的想娶人家姑娘,自然要大方登门拜访,依礼而为,而不是学什么戏本子里的公子小姐做贼一相的花园相会。
以林永裳的自信,他直接拒绝了沈拙言狗头军师的提议——沈拙言建议由他老婆吴婉悄悄约了徐盈玉出来,与林永裳见上一面儿。这等狗屎主意,为林永裳唾弃非常。
徐叁根本没收林永裳的拜帖,自称在两个月内都没空接待林永裳,让他请便。
于是,林永裳当天下午就亲自登门儿了。
堂堂一品总督,徐家门房真没胆子让林总督坐在门房空等。况且林永裳很会挑时候儿,徐叁官儿做的大,对家庭是极负责责的,每天落衙必定回家用餐,很少有耽搁。林永裳就挑徐叁落衙那会儿,提前在徐家门房儿报到,徐叁真不好派家人把林总督打出去。
都是文化人儿,林总督的面皮却是可以筑墙了。
徐叁只得命人把林总督请进去。
林总督彬彬有礼,与徐叁见过礼。徐叁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挥袖子,冷面冷声冷气道,“林总督正一品高官,与本官论不着礼。”
“徐相乃长辈,下官后进晚辈,自然当见礼了。”林永裳态度非常好,完全不管徐叁如何冷淡,自己都是温文有礼,再提前事,“之前,赵令怡污我清名,全靠徐相为晚辈张目。下官虽远在淮扬,亦知徐相爱惜下官之心,感激难言。”
一提这个,徐叁更加火大,话中带了三分火气,“那是我瞎了眼,你不必谢我,更不必知我的情。”
林总督叹一声,恳切道,“我知道徐相气我对淮扬徐家下手,当时实在是迫不得已。何况里面颇多内情,盈玉妇道人家,怕她挂心,不便与她多讲。不过,徐相内阁中枢,却是无妨的。”
小子,拿这吓唬谁呢!徐叁不领情道,“既是机密,林总督更不必与我多言。”根本不吃林永裳这一套。
林永裳已径自说道,“许多事,我也是到了淮扬方有所知晓。相爷,您是知道的,西北防线虽不说固若金汤,但是一夜之间大同关溃守。杨宇同在军中十几年,叛国叛君,定不是一时之间的事。”
“若是鞑靼人,我们大凤朝与鞑靼人世代为仇,怕他们也没本事收买杨宇同,让他杀了大同守将,进而引鞑靼人兵临帝都吧?”林永裳问。
林永裳死活要说,徐叁也不能堵上耳朵,自然只有听着。只是正听到关键时候,谁知林永裳话音一停,正看向徐叁的眼睛,徐叁仍有几分不戴见林永裳,并不说话。林永裳哪里会跟老丈人卖官司,直言道,“再者,鞑靼四部落联手入大同关,其中两部落直逼帝都城,另外两部落南下,直奔淮扬浙闽。要我说,江浙之地虽然富庶,到底路远迢迢。再者,山东湖广亦是富饶之处。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他们之所以会一路南下淮扬浙闽无非只有一个原由,这三地皆是临海之地,杭州扬州更是有名的繁华之都。果然,鞑靼人到了淮扬,海匪们也联手上岸了,劫掠闽地数城,围攻福州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海匪上岸与鞑靼人兵至东南的时间不谋而合。这其中,若说没有人算计,我是不能信的。”
“我之所以会知晓一些内情,是因为我见到一个旧时相识。”林永裳道,“徐相是仁宗皇帝时三元出身,自然也知道当初顺王有一子于宫中养大,后为东宫世子的伴读。之后,太上皇登基,顺王子迁出宫去,降级袭爵为顺郡王。”
“顺郡王凤景明,并没有死,他去了海外,联纵海上盗匪,收买了杨宇同,与鞑靼人勾结,意图颠覆江山。”林永裳沉声道,“淮扬徐家先前因卖粮一事,将秉忠兄弟都拉下水来,若非陛下圣明,其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虽然凤景明的阴谋未曾得惩,不过现在海上诸海匪势利由他掌控,远逃海外,什么时候卷土重来,不可预期。若说淮扬徐家与凤景明没有联系,徐相信吗?”
“如今皇上不愿意承认凤景明的身份,那是不想翻戾太子的旧帐,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若是再翻仁宗皇帝时的旧帐,朝中必定要面临一次大清洗。”林永裳正色道,“淮扬徐家,由我处置,我会有分寸。正好,盈玉在守城中颇有相助之功,徐相于帝都倍受皇上重用,这个时机,除去淮扬徐氏,却能保住的是徐相一支。正所谓,蜂虿入怀,各自去解,毒蛇噬臂,壮士断腕!若是留任淮扬徐氏日益做大,将来之害,难以预期。徐相毕竟是淮扬徐氏出身,在我手里,我审出的证词,会有分寸。若是留到战后,送至帝都,三司共审,难免有不满徐相之人暗中使坏。再者,淮扬徐氏之罪,亦远不止于此,就是徐相,怕您也会有诸多为难之事。”
听了诸多内情,再加上林永裳舌灿如花,徐叁自来对本家没甚好感,对林永裳的怒气倒是消了些。其实林永裳有句话说的很对,淮扬徐家落在林永裳手里,要比落在三司手里好上许多。毕竟这姓林的在打他家闺女的主意,再怎么着,也得讲几分情面。
这么一想,徐相觉着先前赵青怡状告林永裳时,为林永裳说话,也未白费了气力。
徐叁心中已是软活了许多,面儿上却没有丝毫改变,反是问,“依你这样一说,你除了淮扬徐家,我还要感谢你了。”
“怎敢怎敢。”林永裳谦道,“后生晚辈,伯父先前对晚辈的爱护,晚辈犹无可报答之处,岂敢让伯父谢我。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一席话后,林永裳自动将与徐叁的关系,由下官对徐相,升级为晚辈对伯父,亦不得不佩服其手段口齿了。
徐叁较林永裳年长了十几岁,听他叫一声伯父,倒也熨帖,只是仍拿着架子,摆摆手道,“莫要如此热络,淮扬徐家之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其他的事,你也不必再提了。”
“是是是。”林永裳连声应了,反问道,“我听说伯父正在为盈玉妹妹挑选夫婿,还听说伯父相中了宋遥宋将军。”
“你消息挺灵通哪。”徐叁讽刺一句。这混帐小子不会紧盯着他家姑娘的吧。当然,他是不会告诉林永裳——他家姑娘真没瞧上宋遥,以免姓林的自负过度。
林永裳厚着脸皮一笑,“虽然如今在孝中,不过,盈玉妹妹年纪不小了,伯父为妹妹打算,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我对妹妹的关切一如己身,也帮着伯父打听了回宋将军的事儿,心下颇有几分担忧。这些事,怕是伯父不大知道。”
姓林的不会是想说宋遥的坏话儿吧。徐叁吊着眼睛瞧林永裳一眼,林永裳微微一笑,“宋遥将军不比我,出身有碍。如今正是少年英才,官居高位,何况宋将军生的潘安宋玉之貌,又有冠军侯之勇,前途无量。伯父看上宋将军,是伯父眼光好。恕晚辈说句明白话吧,如今帝都,凡家有适龄女的人家儿,谁不希望把女儿嫁给宋将军呢。听闻,就是皇上亦的赐婚之意,不过被宋将军拒绝了。不知伯父可知道,宋将军焉何如此呢?”
不待徐叁说话,林永裳继续道,“按理说宋将军年方十八,更是论及婚姻的好年龄,且如今他虽为大同关守将,却只是个暂代。如今大同军,有原大同三万守军,还有两万是宋将军自陕甘带过去的,由平阳侯麾下分出去的将士。在被皇上破格提拔为大同守将之时,宋将军不过一三品前锋,他的直系人马,不会超过五千人。如今宋将军一介未曾弱冠之少年,再如何的绝世武艺,要想压住麾下那些精兵悍将,可不是易事。”
“伯父您想一想,哪怕汉武时冠军侯霍去病之勇猛,那是因为他有身为大将军的舅舅,有着身为东宫皇后的姨妈,有着东宫太子的表弟。可是,宋将军如今,除了皇上的器重,一无所有。”林永裳侃侃而谈,一身黑狐裘衣,风姿过人,“皇上器重他,破格提拔,委以重用。但是,能不能做稳大同将军这个位子,还要看宋将军的本事。这个时候,若有一门强有力的岳家,对于宋将军将有着极大的关键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