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55)
自他到了淮扬,见识了淮扬盐商之豪富后,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每到一处,必有宴请,凡宴请,必有歌舞;歌舞后,必有名伎相陪。
这次跟着出来的,除了那些闷头算帐的吏部盘帐的老头子,俱是清一水儿的年轻人。
打头儿的林永裳不过而立之年,安定侯执着林永裳的手,对陪酒的名伎笑笑姑娘说笑,“咱们林大人,瞧瞧,这一表的人才哟。不是我吹牛,帝都找不出第二个,林大人呢,还有个好处,家里无妻无妾。你们只管使出手段来,若得林大人一亲芳泽,有的是你们的好处。”
笑笑姑娘一嘟樱桃小嘴,皱起可爱的鼻尖儿,翻了个可爱的大白眼,一径嗔怪道,“瞧侯爷说的,好像奴们只识身份只认银钱似的。奴不依,莫非奴就不能爱林大人的人品才具了么。”
淮扬总督薛春泓笑道,“这儿可不只林大人人品才具好,范大人冯大人亦是御前小红人儿,朝中新贵。”
淮扬官场,这些名伎们陪完酒不算,还要送诸位大人上床。
林永裳笑,“这可不敢,有圣人前车之鉴,可见女色误人。”
范维极是佩服林大人一张毒舌,堪比孔雀胆鹤顶红,薛春泓与安永侯扬州知府俱是尴尬无比,还是范维打圆场,“夜深了,姑娘们也累了,让她们回去歇着吧。这趟出来,若是叫皇上知道我等单在美色上用心,怕会不高兴呢。”
薛春泓忙打哈哈笑,“可不是么?见到几位天使下降,我等只顾着高兴了。还是范大人御前当差,给我等提了醒儿。”
冯秩道,“是呢。盐课的事也该开始办了呢。”
林永裳接口道,“若是薛大人郑侯爷李知府无异议,咱们明儿就在总督府打齐儿。”将事情定下。
“听林大人的。”
诸人纷纷告辞离去。
如今江南也有一样流行,大家纷纷以看盗版的皇家报刊为荣。
安定侯深更半夜的回家,见老婆正捧着一叠子墨纸对着牛油大蜡直乐,笑道,“又出新的了。”尤是妇人最爱。
安悦公主撂下皇家报刊,唤了侍女进门服侍丈夫洗漱。闻着丈夫身上的腻歪歪的脂粉味儿,没好气道,“又去那腌臜地方了吧。”
“我的夫人哪,不过是应酬,新来的钦差,好家伙,带着太祖爷的天子剑来的,谁敢怠慢了他。”安定侯笑问,“南丰伯家的官司如何了?”
安悦公主笑,“陆家老八判了二十年,流放三千里,无赦不得回帝都。南丰伯府被罚银十万两给吴姑娘做补偿。”
安定侯叹,“陛下英明。吴姑娘毕竟性命无忧,若是仿赵喜案,量刑就太重了。”
安悦公主道,“这位吴姑娘真是厉害人物儿。”
“不厉害也告不了御状。”安定侯换了内衫,洗过手脚,道,“吴家出此悍女,我看吴经要头疼了。”
安悦公主道,“有吴经什么事儿,吴经不过是族长,这姑娘虽说是父母双亡,到底有叔婶娘舅,等闲也轮不到族长来管。”
夫妻俩闲话一回,共同歇息不提。
如安定侯所料,吴家真是炸了锅。
吴经乃一族之长,扬州城里数得着的大盐商。
原本吴婉只是吴家旁系,傍着大树做些买卖,家族的盐场里有些祖上传下来的份子。吴婉一支与嫡支相去较远,在盐场那头儿不过占个一星半点儿的。
自吴婉与陆家打官司一事见了报,吴经简直头痛个半死,唤了吴婉的叔叔吴缜来教训了几句,命他去帝都把吴婉摆平。自古民不与官争,虽说吴家也颇有财势,不过那毕竟是帝都南丰伯府,族中两位驸马,哪个是好惹的。虽然吴经也认为吴婉可怜,可在利益的天平上,一个吴婉自然不能与南丰伯府的重要性相提并论。
按吴经的意思,若是南丰伯府肯娶吴婉,那是再好不过的结果。毕竟吴婉已失清白,且腹中有陆家骨肉,能进伯府做平头正脸的嫡妻,亦是福份。
或者有短暂的波折,到底母凭子贵,不怕没有将来。
谁料到最终是这样一个结局。
吴婉绝对是豁了命出去。
此事,并不是小事,吴经派人于帝都密切关注。对于吴婉的手腕,吴经头疼的同时,亦大为佩服。一介女流,竟有如此手段见识,不让须眉。
吴经的消息比那过了期的皇家报刊要快要准,自从得知吴婉已得皇太后青眼,结束了在帝都的生意,被封从五品女官,正式打理善仁堂后,吴经已经敏锐的感觉到:
他对于吴婉的策略,需要变一变了。
第39章
吴经吩咐人叫来吴缜,直接吩咐道,“除了贤侄女带走的,原本吴纪尚留在江南地界儿的产业,你一笔一笔俱盘算出来,收拾整理好。我让吴缅随你一道去帝都,跟贤侄女说,这些俱是她应得的。再问一问贤侄女,如今她远在帝都,这些产业,留在扬州,我亦会派人给她守着;若是想变卖,只管放心,定不会叫她吃亏。”
吴缜未料到族长忽然间一百八十度的大变脸,忙道,“大哥,咱们这样,岂不是大大得罪了南丰伯府。”世事难测,南丰伯府虽已与吴婉成死仇,却是吴缜争产的护身符儿。
吴经暗叹,吴婉的本事自不必说,就是吴缜的同胞兄弟吴纪亦算精明能干,怎么吴缜这样扶不上墙。吴经只得拿出些耐心,将话说明白,“婉娘姓吴,是咱们吴家闺女。婉娘独身在帝都,莫非还要靠她的娘舅关照?岂不是现打了咱们吴家的脸面?南丰伯府虽然势大,可咱们吴家闺女,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岂能说给人欺负就给人欺负了?现在已无转寰余地,我们自当要站在婉娘这一面。哪怕咱们势不如南丰伯府,亦要有做人的骨气!”
“我会命你嫂子给婉娘备下吃食用件儿,你只管一道带去,别叫她受了委屈!”吴经一派义正严辞。
吴经贵为一族之长,说的话,吴缜咬咬牙只得应下,只恨满腔盘算打了水漂儿,犹不死心道,“大哥,我兄长原无嗣,莫非这些家业就让婉娘带到婆家去不成?”
“你好糊涂。”吴经皱眉训斥,移开眼睛,只觉再看吴缜一眼都多余,“现在还敢提什么家业不家业的,皇上万岁爷亲自发的话儿,吴纪的产业均是婉娘的!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了,知不知道抗旨什么罪过!”
吴缜顿时蔫儿了。
若不是吴缜逼迫太甚,料想吴婉也不会远走帝都,看着这罪魁祸首,吴经冷声道,“你若是眼里只看得到婉娘的产业,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来。咱们吴家,可容不下那种见利忘议谋算孤女之辈的!”
“大哥放心,我哪里会做此想。”商人总会说两句场面话,吴缜赔笑,“我亦盼着婉娘好呢。”
“这方是正路。”
吴婉见到吴缜与族叔吴缅时,并不惊讶,只要眼睛不瞎,当能看得到她的地位与价值。
当她看到吴缜双手奉上的她家的产业册子时,终于微微的笑了。
吴婉向以冷面示人,这样一笑,着实令人有冰消雪融春暖花开之感。
果然,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吴缅是个相当健谈的人,亲切笑道,“侄女怎么搬了家?这幢宅子好,宽敞,”眼睛扫过这一屋子老红木家俱,赞道,“也舒坦。”
“原来的宅子太小了。”吴婉浅笑,“就后头一个小花园儿,不过是匆匆落脚之处,也不大讲究,就逼仄了些。如今我要在帝都常住,自然要另择府第。这处书香胡同儿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儿,此处原是一老翰林的宅院,如今告老回乡,处理宅院,我随经纪来瞧,一眼就看喜欢上了。尤其后头的花园子,花木养的极好。又爱他这一屋子老家俱,索性多出些银子,都买了他的,也省得他贱价处理,反倒可惜。”
吴婉并不似原来的歇斯底理,风度极佳,笑道,“叔叔与族叔不如就住在我这里,一家子亲戚,倒也便宜。”
吴缅自不会将虚留当真,笑道,“这次来还有咱们帝都铺面的帐要理,住这里,倒扰了侄女的清静。”吴缅乃吴经胞弟,亦八面玲珑之人,笑问道,“大哥的意思,是叫我问一问侄女,你南面儿的产业,若是留着,族中安排人照理;若是侄女想变卖,族中亦可代为安排,总之不会叫侄女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