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143)
沈东舒洗耳倾听。
“朕想修一部大典。”明湛温声道,“东舒,你是读书人,这件事,与你说比与别人说更容易明白。图书馆你知道吗?”
沈东舒点头,正色赞道,“国之盛世,学之盛世。陛下此举,兴我朝之学风,必将荣耀千古。”
沈东舒这倒不是拍明湛马屁,每一个读书人都倾慕于图书馆的建设。尤其明湛给帝都人免费借阅,惠泽甚众。
再挑剔的臣子也挑不出图书馆的毛病。
明湛谦道,“过誉了。不过是给读书人提供些便利。朕生于富贵,你也算长于荣华,读书对咱们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家中父母只怕你不肯念不肯读。”
“可是在豪门富户之外,有许多人,念不起书,买不起书。”明湛叹道,“古有萤囊映雪,凿壁偷光的典故。虽是说古人念书刻苦,也是穷哪,若非买不起蜡烛,哪个用这样的辛苦。朕,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读书人一点儿便利,说不上什么圣明。”
沈东舒对于明湛的变化有些吃惊,记得当初镇南王带着明湛到宣德殿凤景乾跟前与群臣讨论盐课改制时,明湛虽是聪明过人,却带着三分锋锐天真。
如今登基后,明湛说话已经收敛去了少年时的浮躁天真,变的更加老成圆润,雍容大度。
沈东舒道,“皇上能在小事上都惦记着读书人,实在难得。”
“不说这个了。”明湛道,“图书馆修好了,宫里的藏书,朕都让他们翻印了一份儿。虽说珍贵,不也是给人看的吗?还有各地人们献上的藏书。朕忽然想到,宫里的藏书相对于天下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而天下有多少藏书,又有谁可知呢?”
“图书馆的优点不仅仅是读书人可以免费看书,还在于,收天下之书而藏之。”明湛温声道,“不仅在帝都,以后,银子宽裕了,朕希望在天下各地能兴建图书馆。学识在于共享,朕希望能建一部大典,这部大典将囊括大凤朝所有的图书,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戏剧、农业、工业等等,无一不包。将来有人翻起这部书,就能知道我大凤朝有着多么灿烂的文化。”
沈东舒真得另眼相待了,圣人讲究,立德立功立言。
明湛不过刚刚登基,就想着立言了,这是多么宏大的志向。
不必明湛明说,沈东舒当即道,“此大典是盛世之书,主持修建之人必要年高德韶,学识渊博之人才可。”心中已隐隐明白帝王心中选中的是何人。
明湛点头微笑,亦不卖官司,“朕看中了钱先生。”
“朕知道钱先生一生只喜做学问,闲云野鹤一样的人物儿。昔日钱先生也是德宗皇帝时的状元,又曾在淮扬建学教书,学问也是有目共睹,无人不心服的。”明湛笑道,“除了钱先生,谁还比他更合适能主持修这部盛世奇书呢。”
“天津港的建设,虽然许多人恭维朕是盛世工程。不过,朕以为,相比于天津港,此部大典,更加会流芳千古,青史留名。”
沈东舒是个有政治眼光的人,如果不是他在任湖广总督,他都想自荐来修书了。如明湛所言,此部大典若真的修缮成功,足以青史流芳。
明湛惋惜叹道,“朕有此意,可惜钱先生以年老为名,婉言推辞了。朕非常可惜,钱先生不肯参与大典的整理,这故然是朕的损失。朕想,于钱先生而言,这真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沈东舒立时应道,“臣幼时有幸得钱先生教导,愿意前往一试,只盼先生能回心转意,为陛下效力。”
“能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钱永道既然来了帝都,明湛就不会放他回淮扬。
不论钱家与海盗有无牵涉,就凭钱永道在万里书院里的威望,明湛就不能放他回去继续蛊惑人心。此次沈东舒前来,除了湖广粮草之事,明湛也想借沈东舒之力,留住钱永道。
明湛还未曾与沈东舒谈及粮草之事,他要先看一看沈东舒的本事。
淮扬。
徐盈月被徐盈玉削了面子回家,最终徐盈玉也没真的派丫头到本家去抽徐盈月的脸面。毕竟本家是徐盈月的地盘儿,哪怕真的徐盈月理亏,毕竟干系到女孩儿名誉。
哪怕徐大太太再如何恼怒,面儿上也是不会认的。
如今,徐盈玉要忙的,另有其事。
第95章
林永裳为何要对徐盈玉这样客气,礼让三分。
自然不可能只因为徐盈玉是女人的原因,那徐盈月也是女人,林永裳见了就只有避的。
关键是,人徐盈玉有用。
林总督是想着用人家徐大人呢,自然要搞好同僚关系。
徐盈玉见林永裳客客气气的命人先来通禀,得到徐盈玉允许,方换了整齐的官服,客客气气的过来,客客气气的说话儿。
林永裳这番作为,徐盈玉倒不好就前番事情讽刺几句撒火了。
“几次来,在徐大人这里都是喝的龙井。”林永裳还带了礼物来,不甚珍贵,两锡罐儿龙井茶。当然,林永裳在官员里算是赤贫的一类,真要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他也拿不出来。林永裳客气中仍带着两分自身的温文,“我这里也有些龙井,请徐大人尝尝,若是还可入口,我再给徐大人送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徐盈玉并不是那种腻腻歪歪、不甚爽气的女子,她虽然很有些瞧不上林永裳这种喜欢占便宜的男人。不过,公是公,私是私。林永裳的确是精明过人,以后官场上也是前途远大。
徐盈玉想到家中父亲渐渐年迈,兄弟们比起父亲却多有不如,如今若是能结交林永裳,日后也是一大助力。故此,她也不为难林永裳,直接道,“林大人若有事,不妨直说。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若是有我力所能及的,林大人不必客气。”
人家徐大人非但没有拒绝,还主动铺了台阶儿,林永裳真心赞道,“徐姑娘真是侠气在身,林某多有不如。”
徐盈玉瞟他一眼,林大人忙抓住时机,说道,“是这样。徐大人,依本官看,朝廷与鞑靼势必还有一战,将来啊,这粮草药材,都要备下。江南是鱼米之乡,皇上若是征粮,必定直指江南。我淮扬也在其中啊。我来,是想着,如今徐大人正在筹备善仁堂,又有张太医这样懂行市的老人儿。不如,就顺手帮着淮扬备下些草药,将来皇上乍一征调,便可及时运往西北,以供战事。”
徐盈玉乍听此话,惊了一跳,幸而这屋里没有外人,荷花是她的心腹。就这样,徐盈玉仍道,“荷花,你出去守着门儿,别让人进来。”
荷花儿知晓轻重,连忙去了。
“林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呢?”徐盈玉认真的问。
林永裳干笑两声,荷花的底细他早查过,倒还放心。只手掩住半张脸,凑近了徐盈玉,故作神秘状,“本官自有本官的法子。”他当然不能告诉徐盈玉,他完全是猜的。
徐盈玉心里很是不屑林永裳这样装神弄鬼,她亦是绝顶聪明之人,断不能像其他女子这样好糊弄,只管推托道,“林大人,若关乎西北大军,您要的药品可不是小数目,善仁堂这里是为太后办差的。我既无上谕,就插手淮扬军政之事,费力不讨好儿。若皇上太后知道,定有怪罪。我知林大人难处,只是我一妇道人家,也不敢做这样的主张,待本官写信回去问一问家父才好应承。”
她虽然想结交林永裳这个强援,不过,结交一词对于双方是平等的关系。可不是,林永裳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也得让林永裳知道她的手段,有所敬畏才行。
林永裳急忙拦住,“徐大人,您这是,您这是……我对你可是无所相瞒的。何况,咱们在淮扬这么久,也算有些同僚之谊,不然,我也不能这样贸然的相求。”
徐盈玉的反应极是迅捷,她惊道,“莫不是我父亲尚无此消息,林大人却有独特的消息来源?”你,你收买了皇上身边儿的人!
饶是徐盈玉女儿出身,虽对官场并不了解,不过以史为鉴,她也明白自来君王最恨人探听身边儿事,顿时大惊失色,瞪着林永裳的眼睛里,满是不能置信:林永裳竟有此通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