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忠犬来投喂(277)
裴年钰毫不意外,玩味地看着他:
“他的命都是我救的,现在我让他来给我卖命,可有什么不对的?户部侍郎之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救他时他不过是区区罪臣之后,没沦为官奴已是幸事。”
裴年祯顿时觉得脑中气血上涌,一阵一阵地在嗡鸣。
他知道四弟说的当然没错,何岐沦为罪臣之后,甚至命都差点没了,还不是因为——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看到了,无论他现在是什么身份,至少他现在过得不错。他为我尽忠,我亦不曾亏待过他。你既已隐姓埋名不愿让他知道你的身份,又何必多管闲事。”
“可当年的事………”
裴年钰支愣起耳朵来听。
“………算了,我……你说得对。”
裴年祯摇了摇头,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虽这一天已是累极,但裴年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闭着眼却是难眠。
眼前晃来晃去的,全都是今日那青年的笑语言谈。在妹妹面前温柔关切,在他的主人面前不卑不亢、闲适自若。
裴年钰说的对,何岐他……有了新的人生,有的新的家人和新的牵挂。
唯独对他,是完全对待陌生人一样的冷漠。
可他告诉何岐自己的身份又如何呢?当年之事害他家破人亡,去学做影卫的日子必也是苦楚万分,恐怕他早就已经恨死自己这个前太子了。若是被他知道身份,拔出剑来一剑捅穿心脏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当年之事的结果并不在他意料之中,他父兄的死因也未必如何岐想的那样,但……事已至此,前尘尽灭,他若是解释了恐怕对方也不会相信,又何必徒劳。
还不如就这么将就着。
自己这辈子有负的人实在太多,先后、自己的母族、曾经追随于自己的下属……但全然无辜却终是受自己夺嫡之累的,也就只有何岐了。
能这般在他的生活里出现片刻,知道他还活着,倒也可以了。
裴年祯心中微苦,意识即将滑入梦乡之前,眼前仿佛出现了少年的时光。
——木剑相交,身量修长的华服少年内力不敌,剑柄脱手。
对面一个眉眼尚未长成的小孩儿把木剑扔在地上,叉腰大笑:“哥哥还说你很厉害,怎地连我一个七岁小孩儿都打不过。”
少年苦笑着挠头,自己在宫里练武时哪里有人敢把他的剑打掉,谁知出了宫才发现竟连个垂髫小儿都不如。
“我……我家不喜欢我练武,请的武师傅不中用。以后我来你家的时候,你偷偷教我几个厉害的招式好不好?”
对面的小孩子忽然大笑:“教是可以教,那快叫我一声师父听听!”
裴年祯逗他玩:“小师父……”
“不准叫小师父!这岂不是跟庙里的和尚一样了……”
……
…………
裴年祯在完全陷入梦乡之前,终于想到——曾经他也有那么一段时光,有幸成为何岐的“家人”的。
是他自己不曾珍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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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中,何岐却是深夜约了楼夜锋出来谈事。
“那个什么杨先生……我觉得有点奇怪,老楼你查过他底细没有?”
楼夜锋心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查了,我认为没什么问题。”
何岐忧心忡忡:
“主人去云州的那几年我虽然还不在主人身边,但是老楼你也不能这般放松警惕。北地本就紧邻境外的蛮族,纵然主人说那是他的旧友,但谁知这多年过去……”
“别忘了当年三皇子的流放之地就是在云州的毗邻,谁知道他流放过去之后有没有经营什么势力……”
“这人突然说什么家中有变、来投奔王爷本就很可疑,行事举止又奇怪得很。我是怕主人一向心善,把这等不明底细的人放在身边会出问题。”
楼夜锋正色道:
“何岐,现下当统领的是你,又不是我。调度指挥之权我是没有的,你若疑心你便自己去查,不必事事找我汇报。”
何岐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说罢便隐入夜色之中,唤来几个影卫,一道道指令吩咐下去。
第163章
7.摄心除妄, 未识本来真
何岐悄悄地派了一组影卫去查这“杨臻先生”的底细,且因为并未怀疑主人所说的“云州旧友”的说法,是以直接把这组影卫派去北境云州调查, 出了个长差。
裴年钰对此并不知情——毕竟他已经很久都懒得听何岐的影卫工作汇报了。
不过即便他知晓此事也并不在意,云州就没杨臻这个人,影卫们无非是扑了个空, 倒是可以变相发一笔出差补助。
裴年钰最近正在忙两个店铺的新品。
王府食肆和王府点心铺是五月初开门营业的,端午节的时候他们卖山寨版星冰粽还火了一把。
如今时值盛夏,他和俩徒弟又开始琢磨各种消暑小吃。
何琰君早有成算:“我这边先把各式点心的加糖量削减一点,夏天天热, 大家都不爱吃太甜腻的。另外我这边准备出一道绿豆牛乳冰沙的饮品,绿豆成本不高, 定价也容易接受。”
裴年钰提醒她:“醒醒, 绿豆是几乎等于没成本, 但是最贵的是冰,你准备怎么解决。府里的冰库……我只能划给你我原先自己用的部分, 我现在内力寒暑不侵,倒是用不到了。”
何琰君摇摇头道:“京城人不惯冷食,一杯用不了多少冰,这些已足够了。”
裴年钰心道这说的也是实话, 这年头的人们没有冰箱冰柜, 肠胃的承受能力……显然跟后世习惯了一杯可乐半杯都是冰块的年轻人没法比。
而向平恩那边不准备搞很复杂的, 毕竟正经红案才是他王府食肆的主要业务。
“我这就添一道绿豆百合粥好了,清热去火还养生,以前在宫里常有各宫的娘娘们夏天点了御膳房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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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会开完的第二日, 裴年祯照例一早就去了点心铺上工, 一边汇总昨日的账册进月账, 一边看何琰君提着笔在书案上涂涂抹抹,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他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板娘可有甚么拿不定的事务?”
何琰君想起来这人倒也是个文化人,便把要出新饮品的事跟他说了,与他讨论道:
“……然而我现下还未曾想好这道饮品的名字。”
裴年祯了然,本店那些较为平价的点心都用的直接名,而高档的点心或是定制版(按裴年钰的说法是专门卖给权贵商贾的智商税产品)则各有各的花名。
“绿……绿蕚如冰?寒池点翠?…感觉都不太满意。”
裴年祯思索片刻:
“"玉壶冰舒"如何?”
何琰君一拍手:“先生文采斐然,就这个了。”
裴年祯看着她的样子,默默低头喝了口水。
他起的名字未必胜她很多,以他对何家小妹的了解——无论是她小时候还是现在,他知道何琰君恐怕只是懒得继续费自己的脑细胞了而已。
然而解决了一桩头疼事的何琰君可管不了这么多,立时下手试做了一杯绿豆牛乳冰沙,并且把这第一杯成品放在了裴年祯的面前:
“喏,奖励你起名有功。”
裴年祯看着面前这只散着冰气寒意的杯子,愣了一下。
他慢慢拿起杯子欣赏着,这是一只带着清翠之色的竹筒杯。上口略宽下底略窄,整体呈圆润的弧线状,杯子里还斜倚着一支芦苇做的、切口平滑工整的吸管。
裴年祯忍不住浅啜了一口。
入口便是带着绵密又不失清爽的绿豆沙的味道,冰块被碾得极细,又以浑厚浓郁的牛乳为底,在这夏日中的确能让人从头到脚凉爽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