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忠犬来投喂(122)
明明是他裴年晟搞死的人却好像他自己也有责任一般。久而久之, 裴年晟怕他哥哥伤心,便干脆在他搞敌人或者搞臣子的时候不让他知道了。
所以……裴年晟看了看面前他哥哥清雅的面容难得气得凝成了一块冰,先自心里怯了。就仿佛被抓包做坏事了一般,先前胸口憋着的一股气势顿时就悄无声息地熄了火。
他眼神扫了扫裴年钰肩头受伤的地方,被衣服包着看不出什么来,便先开口转移话题道:
“哥哥你不是回府了吗,怎地想起来……”
裴年钰一挥袖子:
“小晟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方才在做什么?!”
裴年晟胸口一窒。
他当然知道熄灭哥哥怒火的方式是老老实实承认错误,说不该对林寒这样,这样他哥哥必然就不会多问。
但……若是只有他和裴年钰两人,他对哥哥服个软根本没什么。可问题是,林寒还在这里。他刚教训了一顿林寒,又怎么可能在他的面前自己打脸自己呢?
当着林寒的面,对哥哥承认自己做错了?
他裴年晟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于是裴年晟也是脸色一沉,装模作样地道:
“朕自然是在教训朕的臣子,哥哥不是也看到了吗?”
裴年钰见裴年晟一副如此拽拽的坚决作态,却根本不怕他,顿时冷哼一声:
“教训臣子?裴年晟我问你,你对朝堂上那些大臣们也会这样吗?”
裴年晟忽然被哥哥直呼其名,心里便也有点来气,直接便道:
“那是因为朝堂上那些个大臣们叫我陛下,而林寒叫我主人!哥哥你应该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裴年钰皱了皱眉:
“区别?难道这区别就是因为林寒叫你主人,所以你就可以随意侮辱他了?小晟,林寒他是人,不是你的狗。他若是真的做错了事,你一向赏罚分明,该罚的罚便是了,又何必如此侮辱他?”
“侮辱?”
裴年晟忽然嗤笑了一声,转而向身侧跪着的那人问道:
“林寒,你觉得我侮辱你了?”
林寒立刻摇了摇头,恭敬道:
“主人不曾侮辱属下,一切皆是属下罪有应得。只要……只要主人依旧信任属下,主人您怎么对属下都可以。”
裴年钰:“…………”
他方才准备了一大段的话,此时此刻全被林寒一句话给噎回去了。
他简直目瞪口呆。林寒在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又被裴年晟连骂带踹,这居然都半点不觉得侮辱的?
“林寒你……”
裴年钰站在原地“你”了半天也没措辞出什么说法,直到他的衣袖被身边那人拽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看,却见楼夜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确实不算。若是属下犯了错,主人要如此对我,属下当然亦是甘之如饴。”
“夜锋你……你……为什么?”
裴年钰先是被他的话弄得心中一阵心疼,随即又是万分不解涌上——
犯错之后老老实实领罚也就罢了,所有的影卫都不会抗命不领罚的。可……甘之如饴是个什么鬼?
楼夜锋还没回答,裴年晟便直接给他解释道:
“因为他犯了错之后朕能踹他一脚,说明朕还会继续用他。那些大臣若是犯了错触了我的底线,这会儿已经丢脑袋了!哥哥,你说叫我陛下和叫我主人有什么区别?这就是区别。”
裴年钰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再次发作,而是平静地看着裴年晟,摇了摇头道:
“你能给影卫更多的信任,是应该的,因为他们是用命来护着你,但是这不是你能在他身上肆意发火的理由。所谓天子近臣,也不是让你用来随意打骂的,小晟,你就是觉得林寒好欺负罢了。”
裴年晟有些烦躁:
“所以哥哥放着你的伤不好好休息,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来指教弟弟如何管下属的不成?”
裴年钰愣了一下。
他们虽然关系亲近,但是互不干涉对方各自的御下,这已经是他们兄弟两个多年来的默契了。
就如同先前楼夜锋做的那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裴年晟也不会去劝说他的哥哥,此人胆大包天,作为影卫不能留云云。
想到这里,裴年钰叹了口气:
“不是,我也没准备管。不过小晟你且听我说几句。”
裴年晟听得他哥哥没再坚持下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哥哥自说无妨。”
“第一,此事并非是林寒的责任,全怪我自己武功不佳还胡乱出手,否则的话,今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然而,还没等裴年晟和林寒说了什么,楼夜锋的表情先在裴年钰察觉不到的地方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在楼夜锋看来,他觉得这事他自己的无能和林寒的疏忽大意各占一半的责任。他不想否认自己的那部分责任,然而现在却又听主人为林寒开脱,说全然不怪林寒,不由得心中略微不是滋味。
楼夜锋略略黯下去的脸色,裴年钰没有看到,却被裴年晟看了个正着。
然而裴年晟究竟脑回路不是在这根弦上的,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便先忙着回他哥哥了:
“林寒他究竟有几分失职,这我心中自有定数,哥哥不必多操心了。”
“可……”
裴年晟伸手直接止住了裴年钰接下来的话:
“哥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认为的责任全在你,在这里——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
裴年晟见他这么隐晦地言辞他哥哥未能理解,便又暗示了一下:
“我是说,我来这里多久了,而哥哥你才来了多久?哥哥,你莫要把先前的观念带到这里来。”
裴年钰先是怔了片刻,随即微微一叹。
他弟弟的意思他算是知道了。
裴年钰会觉得他受伤这事全是自己作出来的,那是因为他用穿越之前的观念来判断的。而在这里,在这个年代,那没的说——错的永远是下面的人,当主子的,是永远不会错的。
而裴年晟那句“我来这里多久了”,则是在告诉他,他履行这样入乡随俗的准则,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御下而已。
裴年钰见他弟弟执意要处理林寒,知道自己究竟是改变不了他的念头。他看着裴年晟,欲言又止半晌,最终还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问道:
“那,依着你们这边影卫的规矩,他这次失职……当罚多少?”
裴年晟看向林寒。毕竟他又不可能去记这些条条框框。
林寒低头,稳稳地答道:
“回裕王殿下,失职之罪当罚绞鞭一百,思过十日。”
裴年钰直觉那个什么“思过十日”会比前面的一百绞鞭更难熬,也不知是怎么个思过法。
事实上,他的感觉没错,这所谓的思过便是在一间狭小而完全漆黑的囚室之中关禁闭。而在这过程中,那囚室中另有其他诸多折腾人的刑具,亦是需要一一过一遍。
一旁的楼夜锋见主人对于林寒将要受的惩罚面带不忍,不由得心中只觉一股莫名其妙地难受,比方才那种隐约的不自在更加变本加厉了许多。
楼夜锋心中略微焦躁,下意识地便出声打断了主人的思绪:
“主人,一般来说失职之罪确是要罚这些的。比之裕王府里的规矩也相差无几,并没有过于严苛。”
裴年晟瞅了瞅楼夜锋,似乎琢磨出点味道来了。
裴年钰见楼夜锋都如此说,只好准备离开。只不过在临走之时,还是回头加了一句:
“小晟,林寒他受伤了,是在筵宴之前就受的伤……这还是夜锋告诉我的。”
“你若一定要罚,便先让他养养伤罢。林寒他刚从外地执行完任务回来,就在你这跪了半天。他年纪也不轻了,如何受得了这般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