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忠犬来投喂(117)
毕竟进了专罚影卫的缉刑司,也不过是按着规矩判罚而已。但林寒这句“多审审”,那可不知道要在诏狱被磋磨到何时了……没个定数的。
然而周围的影卫倒是见怪不怪了,这是他们统领一向的风格——他觉得影卫律例里哪里太宽松了些,便会想办法找个别的理由多罚些。
不仅是对下属,对他自己……尤甚。
严以待人,律己更严。
是以,当那四个影卫也被一并带走之后,他身后一个执事模样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林寒的背影,眼神颇有些忧虑:
“林统领,陛下那边……待会儿您……”
林寒目光纹丝不动,面容如同磐石一般。
“此次是我之失误,陛下当然不会轻饶了我,我也……合该吃这个教训。”
………………
这边的承华殿中,当群臣已经无聊到吃无可吃之时,一个影卫副都使打扮的黑衣人终于姗姗来迟,宣布凶手已经伏诛,可以离席了。
然而他们在内侍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肚子溜圆,竟然已经走不动了……
那影卫副都使哪里有这么好心。见这些人大腹便便,胡吃海喝一晚上,不由得心里幸灾乐祸地骂了一声活该,丝毫不提令内侍将他们送回各自府中的事,只催促说此处还要办案,请诸位速速离去。
群臣:“…………”
然而陛下能精心准备这么一桌好吃的宴席,他们已经是得了圣恩了,哪里敢要求更多?
于是众人只好一脸便秘状颤颤巍巍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出了宫门。
………………
这边楼夜锋得了主人的消息,直接拎起轻功跑向偏殿之中。一路上的影卫皆不敢阻拦——没见他们林寒统领都没有把他怎么样么。
楼夜锋推门进去,屋中几个影卫在旁边防卫把守。裴年钰躺在里间的软榻上,裴年晟站在榻旁,脸上卸了方才的自持和克制,尽显焦急之色。
软榻旁边同样围着的还有几个鬓发皆白的老太医,发簪凌乱,衣衫不整,气喘吁吁……一看就是被影卫们一路轻功提过来的。
楼夜锋刚进去,便听得太医院的张院判战战兢兢地语气:
“陛下无须担心,虽然这刀上淬了毒,但裕王殿下内力深厚,内力在经脉流转之间已自行将毒素排出,当无大碍了。”
裴年晟脸黑了:
“你会不会说话?!这么大的一道伤口你跟我说没有大碍?”
“…………”
那张院判心中嘀咕,挨了刺客一下子只伤到肩膀已经很不错了,还想着怎样?
然而在他裴年晟看来,他哥哥头发被碰掉一根,他都心疼得不行。
“这……肩头外伤,确实需要静养恢复几天……”
“算了算了,你们都回去吧。”
楼夜锋听闻刀上淬了毒,先是心里一紧,又听得已无大碍,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待太医们都退出门外,楼夜锋走上前去,却见榻上的主人闭着眼睛,显见是因为疼痛而昏过去了。
肩头这点伤口对于影卫来说不算什么,甚至是都不会影响行动的伤口,然而对于裴年钰一个堂堂亲王来说……
楼夜锋看着主人疲惫的睡颜,顿时心中一痛,跪在榻前竟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住了主人的手。
而一旁的裴年晟可就不乐意了。
他可是大靖的万民之主,他亲爱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何曾受过这种苦?于是他斜眼看了一下楼夜锋,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地怼人:
“楼执事确实好本领呐,孤身一人就骗过朕的诸多影卫混了进来,坑蒙拐骗的本事当真是影卫里的一绝啊。”
——言下之意,你也只能混进来而已,但是你混进来又有什么用,却保护不了你自己的主人。
然而楼夜锋是什么人?除了裴年钰以外,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鸟裴年晟半句话。
于是他只淡淡地说了句:
“那刺客是冲着陛下去的,主人原本半点无事,是主人为了救陛下才受伤的。”
“你!”
而后楼夜锋眼神敏锐地看到了裴年钰肩头的绷带,皱了皱眉:
“这谁包的伤口,怎地这般不结实,我得重新包一下。”
这伤口自然是太医们包的,这些太医们更擅长治病,对于处理外伤的水平只能说过得去。再加上这一群老头都没什么手劲,自然比不得影卫们专业。
裴年晟被怼了一句,又不能冲他发火,不然只怕哥哥会找他的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一甩袖子,干脆便直接离开,亲审刺客去了。
于是,尚在被审讯的那个刺客同伙便倒了大霉——因为他招供的内容让裴年晟暴跳如雷,是以即便招供完了也依然死不得,少说得把这诏狱的所有酷刑都受一遍才能打出gg。
………………
楼夜锋只作不见,专心致志地低头解开那绷带,为主人重新包扎着伤口。里面的伤口早就涂了厚厚的一层御用止血金疮药,他只需要重新换个干净的绷带便可以了。
但尽管楼夜锋曾经无数次地为自己和同僚下属们这般处理过伤口,但他在看到主人原本雪白的肌肤上那一道狰狞的深红色伤口之后,那双永远都沉着稳定的双手依然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那道伤口是如此的直白而丑陋,仿佛长着一张嘴在嘲笑目视着的无能,直直地戳到了他心底最深处去。
楼夜锋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随后复又睁开,盯着那道伤口看了半晌,面色愈发平静,眸子中幽深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回过神来之后,楼夜锋开始仔仔细细地包扎起来。
许是他用的力结实了一些,裴年钰只觉肩膀伤口出一阵疼痛,顿时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嘶……”
“主人!”
楼夜锋见状急忙停了手中的动作。
而裴年钰这会儿意识恢复,马上反应他是被楼夜锋给弄醒的,于是把刚刚想脱口而出的抱怨之声给吞了回去:
“没事,你包上就行。”
“……是。”
楼夜锋放轻动作,小心地将最后一层绷带包好之后,裴年钰立马问道:
“我昏睡了多久?小晟他……怎么样了?没再出什么意外吧?还有,林寒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楼夜锋简略地答道:
“这才刚过去两刻钟而已。行刺的那个死了,林寒带人去抓他的同伙了。至于属下……没什么,林寒问过我之后就把我放了,我便直接来了这里。”
裴年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屋子里便陷入了寂静之中。
说实话,裴年钰方才不过是凭着一腔勇气和对裴年晟的感情,这才自己扑上去的。当时他只顾着关心裴年晟和楼夜锋,没有空去多想自己的伤势,这会子没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忽然便觉得左边肩膀异常疼痛难忍。
左右看看,影卫们都在外面,这屋里除了他和夜锋没有旁人,于是裴年钰干脆也不忍着了,忽然把嘴一瘪,对着楼夜锋开始哼哼唧唧:
“夜锋我好疼……”
说罢一边念叨着“我好疼”,一边探出头去,将下巴搁在了楼夜锋的肩膀上,那是很明确的暗示——
要安慰要抱抱。
然而楼夜锋却破天荒地没有回应主人的要求,而是低着头,看了看主人微动的手指,将自己的胳膊送到了主人刚才触之即离的手中:
“主人您想掐就掐吧。”
裴年钰怔了一下。方才他下意识地确有此意,毕竟人在疼痛之时手里总是想攥着点什么东西,然而……
他摇摇头:
“咳,算了,我哪里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