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59)
长长的一句话,仅珍宝二字听进去了。明苏想,这是我给阿宓的信物,比我的命都要紧。
一回到府中,三皇子恰好命人将那内应送了来。那内应来时,已是遍体鳞伤,显然已遭三皇子拷问过一番了。
明苏命人接着拷打,那人招供,貔貅是他在江南小城中自一女子手中所得。
假的。
明苏接着拷问,那人却怎么都不改口了。
再打,人就死了。
明苏心里也有了数,得撬开程池生的口,方能知晓阿宓在何处。
程池生如今任了虎威将军,手下有些亲兵,每回出入府邸,皆带足了侍卫,要将他消无声息地捉住,必是不行。
大张旗鼓地拿下,只怕还未来得及问什么话,皇帝便会将她召入宫去问话了。
明苏当真坐如困兽,她寻思当如何是好,在房中来回踱步,踱了许多,地砖都要被她磨穿了,明苏忽然想起。
五年前,程池生迎她回宫之时,身边有几名心腹围绕。
那几人几乎与他寸步不离,身手也极矫健,必然是他委以重任之人。他们兴许也知晓些内情。
明苏将府中几名侍卫首领叫到跟前,对他们一番吩咐,又命玄过主理此事,这几日就不必跟着她了。
此时已是腊月,再过七八日便是除夕了。
京中已有年味,许多心急的人家,已在门口贴起了对联。
明苏只盼此次能问出郑宓的下落,但那几人也颇难寻,玄过领着人,将程府盯得密不透风,也未见过那几人的踪迹。
三皇子那头因出了内应之事,急着排查府内,一查之下,又寻出好几名内应。
他气恼之下,也顾不上与明苏死磕,转头对上了五皇子。
顾入川保下了,连带的保下了几分功劳,明苏使一使劲,将他调入京师。
这边是一帆风顺,但玄过那头仍无消息。
明苏像是被困在了牢笼之中,做什么都不安。她想起戏本写了,还未令戏班来演,便入了宫,将戏班主事唤到身前,命他将戏本重新研读,那两名戏子也要换,要寻更好看的来。
主事不知殿下是怎么了,临过年的,又来折腾他,却也不敢违拗,只一味应是。
主事一走,连带着戏本也跟着走了。明苏的心一空,又有些后悔,想四次还是太多了,该再减一回的。
或是二回也不要紧。
又或只要阿宓回来,不必她开口,她还如从前那般对她好,保护她,喜欢她,围着她转。明苏烦躁极了。
她命人将主事唤回来,重新吩咐一番。
主事排了那么多年戏,自然明白殿下对阿宓这个角色极为看重,唯恐她又想出什么歪念头来为难他,便笑着奉承道:“旁的不说,阿宓当真是寻不出一丝不好。殿下看,她性情温柔,为人又和善,心肠还好,最要紧的是长相极柔美。”
他这样夸阿宓,明苏沉了多日的容色,竟当真被他逗笑了,道:“她的好处还有许多,夸不完的。”
主事道:“极是极是,臣必得寻一唱演皆佳,容貌极美的来演她。”
“不错……”明苏的笑意越发深了,只要是有人夸阿宓,她便高兴,正要再说,玄过进来了。
他一入殿,纳头便跪,抬手呈上一供状。
明苏唇畔还残留着笑意,接过供状一看,又抬头看了看玄过,似乎没明白这供状所写是何意。
“我只让你拿人,没让你审他们。”明苏笑着道,又低头看了那供状好几眼,目光直直地落在「郑宓已死」四字上。
玄过不敢答话,伏在地上,将头对着地,不敢抬起。
明苏点点头,又看了看窗外,窗外白雪皑皑,白得刺目,像极了那个初春。
她渐渐地回过神来,缓缓地又点了点头,声音缥缈:“好,好,死了……”
她嘴里念叨着,供状自她手中滑落,她扶着桌子,欲站起来,玄过抬头,担忧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泪:“殿下节哀。”
明苏全没听进去,她只依稀想起那个春夜,黎城的小客舍中,郑宓终于接纳了她,她欣喜若狂,连忙取下小貔貅当做信物,恳求她唤她一声明苏。
她唤了吗?
为何她没有听到。
她永远听不到了。
“也好,也好,反正,反正……”她口中念叨着,站直了身,想说,反正你早就不要我了。
可话还未出口,突然,喉咙间一阵腥甜,她喷出一口鲜血。
玄过眦目欲裂,冲上前,扶住了她,高声道:“快,快请太医!”
明苏被搀扶着,一口一口地吐出鲜血,像是要将满腔的血全部呕出来。
郑宓没了,她不能再爱她,也不能再恨她了。
她前半生心血所系之人,不在了。她付出了诸多努力,想要掌权,想要翻案,想要等她回来,告诉她,现在我能保护你了的那个人不在了。
她所做的一切,她十九年来全部的生命,都没有了意义。
她的灵魂也跟着死了。
第四十二章
淑妃一到, 玄过忙迎上前:“见过娘娘。”
淑妃一面往里走,一面急道:“明苏如何?”
“太医已到了,正为殿下把脉。”玄过跟在她的身后。
寝殿的门合着, 玄过上前一步推开, 淑妃走了进去, 透过放下的帷帐,只看到床前太医正跪地诊脉。她抓紧了手中的锦帕,掀开帷帐, 走到里头。
来的是太医院的胡院首,明苏有恙, 一向寻他, 自幼便是如此。
他刚诊完了脉, 回头见淑妃入殿,忙转身拜见。
淑妃心系明苏, 坐到床边, 伸手摸了摸明苏的脸庞, 口中问道:“公主境况如何?”
明苏紧闭着眼,面如金纸, 唇无血色,偏生脸上却是冰凉的,淑妃寻到她的手,手亦是凉的。
“殿下哀怒交加以致吐血,血气大耗,腑脏大损,是心病。”胡院首禀道。
淑妃将明苏的手握在手心,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许是劳累忧思,殿下身子一直都有亏损,再一番急哀急怒,自是受不住。”胡院首继续道。
“要如何医治?”
“要去心病,自然要殿下先宽心释怀。”他也不敢问究竟是什么事,使信国殿下哀恸至此,只接着道,“臣再开几服安养的方子,更要紧的还是殿下需忌劳忌累,忌怒急哀。”
这病本身便是公主哀恸过甚,又兼劳累,可胡院首这把年纪了,自是知晓,公主这处境,要不劳累是不能的,能使她急火攻心,要看开释怀,也是极难。
淑妃敛下眸子,轻抚明苏的额头,道:“那便劳烦胡院首了。”
顿了顿,又道,“若有人问起,院首便只说公主是旧伤复发,又遇天寒,风寒入体,以致卧床,其余便不要提了。”
胡院首明白,唯唯称是,提着药箱退下了。
殿门合上,淑妃这时方问:“出了什么事?”
她隐隐有所预料了,但看到玄过呈上的供状,仍是一阵哀痛,连她都如此,明苏看到供状之时,该如何痛不欲生。
“殿下命小的捉程池生的几名心腹,小的搜寻多日,不见人影,昨日守在北城门的一名侍卫蹲到了那几人出城,模样极仓皇。
小的忙带人追赶,在城外拿住了他们。原是欲将他们先捉拿回京,待殿下审讯,然而其中一人认出了小的,将事情都抖了出来。”
淑妃握着明苏的手,那手冰冷冰冷,像是外头的雪,怎么都暖不过来,她问道:“然后呢?”
“原来是三皇子将府中的内应全拔了,五皇子知是离间不成,殿下知晓那貔貅并非三皇子送出,他迁怒程池生,又命程池生速清理干净首尾。
这几人皆是知情人,见情形不对,便想要逃,刚出京,就落到小的手上了。”
玄过说到此处,看了看公主,又低下了头:“他们想要活命,打算用两条消息换殿下庇护,其一便是郑家小姐的死讯,其二也与郑家小姐有关,他们要当面说与殿下。
小的想,郑家小姐人都不在了,不论他们想要当面说与殿下的,不论是什么,于殿下而言必然极难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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