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者狂热(64)
但坚持放弃总是比坚持努力来得简单。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由于太平平无奇,应该都称不上转折。
也就是我在进行校园运动打卡的时候,按照手机app规划的路线路过篮球场。这个篮球场是露天的,每天都有人来打篮球,也有人看他们打篮球。
正当我走过球场大门口,一群男生赶时间抢场地,一窝蜂朝我跑过来。我闪避不及,直接被撞到了地上,领头的男生迅速侧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转回去,若无其事地跑进了球场。
大概五六个人,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也没有人说对不起。
倒是周围有女生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我看见他们长着胡茬的下巴,修长的戴着黑色护膝的腿,火车般嗡了过去。慢半拍爬起来,发现掌心蹭破了皮,有点流血了。
到这里还好,我若无其事地拍起了裤子,然后一包纸巾递到了我面前。
我保持拍膝盖上灰的姿势抬头,看见两个女生结伴站在身前,递纸巾的那个小心地问了我一句。
“……你还好吧?”
突然的,愤怒和羞耻感当头冲下,冲得我眼眶发热,喉咙堵塞。以至于我夺下纸巾,从嗓子里挤出微不可闻的谢谢二字,就和神经病一样快步走开了。
手机app提示我方向错误,但我压根没心情去管什么运动打卡了,几乎是离开她们视野的那一刻眼泪就从眼中流出。我真想,如果我是个透明人,那就干脆无视我到底好了。可偏偏又有人目睹我的狼狈,以至于羞耻心还像绞索一样吊着我的脖颈。
我真的很想变优秀啊,谁不想呢。
不甘心,烦躁,气愤,后悔。埋怨天埋怨地,埋怨为什么我不能一出生就是全优配置。心里各种情绪交杂在一块儿,理不清说不出,只有眼泪一直在流,我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一场。
哭出我的挣扎,把我这些天压抑的渴望和丧气都哭掉。想变又懒得变,想变又难变,想变又觉得不可能变……
那包纸巾路上就被我用完了,一半用来擦眼泪,一半用来摁鼻涕。最后我肿着眼睛冲进寝室,太好了,没人在。
我进了浴室,热水当头冲下,我大哭。
浴室里也贴着镜子,边哭边看镜子,又觉得我真丑。
再哭。
直到哭不出来了,情绪哭尽了,我爬上床,都忘了调闹钟,倒头就睡。
那时候才九点不到,之后蒋枫他们回来的动静居然都没闹醒我。梦都没有做一个,五感沉入黑暗,我痛痛快快睡了一觉,清晨五点半自然醒了。
八点半是第一堂课,孙彦豪会在六点钟醒,我起来迅速完成洗漱。太饿了,去食堂吃了粥,孙彦豪晨练前不吃早餐,就只打包了两份带回去。
事实上蒋枫和林寒这个点还在睡觉,早餐注定会浪费的。
我心情诡异的好,以至于忘记了这件事,走到寝室门口了才想起来。
但幸运女神似乎突然站在了我这边,进门的时候孙彦豪在阳台洗脸,蒋枫从床上下来去上卫生间,他回来看见我,又看见我手里的早餐,哑着嗓子问。
“……给我买的啊?”
他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眼皮半阖着,睫毛像毯子一样要把剩下的眼睛盖住了,一脑袋乱乱毛。
我下意识放轻声音:“对,还有林寒,忘了你们没起……”
蒋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买了什么啊?”
我说:“豆沙包和豆腐脑。”
蒋枫:“豆腐脑是甜的咸的?”
我说:“甜的。”
“好吧,谢谢。”蒋枫的眼睛睁开了,双手搓了搓脸颊:“放我桌子上,我去刷牙。”
他决定吃我买的早餐了,我无端为此高兴。本来还想亲眼看他吃,但这时候孙彦豪已经结束洗漱,进来看见我,意外地问。
“怎么,孟哥你今天又想跑了?”
我嘴硬:“什么时候说不跑了?歇几天而已!”
“哎哟!”
孙彦豪立刻挤眉弄眼,发现声音太响了,又压下去,胳膊勾着我往外走:“挺牛逼啊你,今天有种别喊累……”
我就这样,又开始了我漫长的晨练生涯。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么样,不知道这段时间会持续多久,前后都茫茫然,却总比原地不动要好。
一转眼进入十一月中旬,有几门课已经结课,我断断续续运动了一个月,中途也有再次生出放弃念头的时候。
但我已经总结经验,学会了给自己“续火”。
那种间歇性袭来的疲倦感我认为实际上是外力对我的“刺激”耗完了,我自己没有那么有力的决心,总是需要靠生活狠狠扇我一巴掌,才能像挨鞭子的马一样向终点奋进。
于是我一累,就去找蒋枫,让他出去玩的时候带上我。
头一次他看起来非常惊讶,委婉劝阻了几句后我仍然坚持,他就答应了。
为此孙彦豪还特意私下里找过我,东拉西扯没说到正点上,我知道他是好心,不想让我重蹈他的覆辙。
但我的目的和他不一样,我不是去融入蒋枫的朋友圈的。
我是去自取其辱的。
果然,我人是到了,不过自动变成了透明人。蒋枫于心不忍照顾了我两下,我主动避开他的照顾,他也就收手了。
我旁观他们的热闹,知道了他们喜欢去哪个酒吧喝酒,知道他们平常在酒桌上玩什么游戏,知道了这帮人有哪些是“固定嘉宾”,又有哪些是“朋友带朋友”。
以蒋枫为首的这片灯红酒绿吸引着我,它是糖果,自取其辱式的刺激法是鞭子,抽着我咬牙越跑越远。
十二月份的时候,我已经能紧跟着孙彦豪跑完他平时的环学院路线。我的胳膊、双腿和腹部隐隐有了肌肉的轮廓,体重却只降了十斤不到,于是开始摄入更多的水果和蔬菜,减少碳水。
但效果依然不佳,还让自己每天晚上被饿醒,早上还有头晕的症状。
被迫把饭量提回原来的水平,我决定搞点减肥茶之类的东西喝喝。这种东西太便宜的不放心,总觉得有毒,看起来正规一点的“国家药监认证”“国外进口”又都十分贵,一盒里才五袋就要两三百块钱。
我买了觉得可以的牌子喝了几天,主要表现就是拉肚子,体重还真轻了两斤。正犹豫是不是要从生活费里专门划出小金库用于买减肥茶呢,盯着包装盒发呆沉思的时候让蒋枫撞见,被他主动敲了敲桌面。
第11章
蒋枫视线垂下来,看了看我桌上的减肥茶,又看了看我,问。
“干嘛呢?”
“就是,减肥嘛。”我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因为减肥这件事本身,而是因为没有获得什么成效:“你说运动和多吃水果蔬菜能让皮肤变好,我做了,结果痘痘还是没退下去……那我觉得体重至少应该要有变化吧。”
“哎,结果只轻了七斤。倒是这两天喝减肥茶很快轻了两斤,喏,就是这个。”
我把减肥茶拿起来给他看:“不过就是有点贵,我买了两盒快六百块钱了……都能买双好点儿的鞋。”
以前我和其他人是不好意思在蒋枫面前提我们觉得贵的东西的,鞋啊、手机啊、键盘啊,但后来我们发现神鹿平等看待众生,不会因为我们聊这些对他而言价格不值一提的东西而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就能大大方方埋怨它们贵了。
而且最近我的小金库真的很拮据,我家里是普通家庭,父母开大排档的,晚上开始营业到凌晨的那种,生意还行。
不至于大富大贵,也不至于揭不开锅。他们一个月给我两千的生活费,我吃饭花差不多一千,剩下的一千可以自由支配。
最近这自由支配的钱都用来去和蒋枫混局了,虽然在酒吧的时候我坐在那儿也不喝酒,光当个不怎么好看的摆设,蒋枫没要我A酒钱。但他们除了酒局之外还有别的活动,去一些俱乐部之类的,那些都是付了入会费才能进,这就需要我自己出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