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者狂热(171)
由于一直在走路,血液始终没有凝固,倒是免去了脱下袜子撕扯皮肉的痛感。
何灿用水冲了一遍,接着拿酒精棉擦干净皮开肉绽的前脚掌,用纱布包好。两只脚他都独自处理完了,面不改色,连纱布都强迫症般打着很标准和对称的结。
他的脚比露在外面的皮肤还要白,脚趾也瘦削,指甲平滑整洁。只是此刻趾缝淌着没擦干净的血水,脚后跟也是,让他像刚刚上岸的人鱼,辛苦地在烈阳下晾着苍白的双足。
然后他认真收好剩下的酒精棉和纱布,重新放回兜里,转头和不远处站着的宗政慈对上视线。
“对不起,弟弟。”何灿笑了笑,抬手晃了晃用剩的那瓶矿泉水:“我知道你们搬水很辛苦,如果要分配的话,这一份就从我应该有的份额里扣吧。”
他拿走了两瓶矿泉水,洗干净两只鲜血淋漓的脚掌,因为很节约,甚至还剩下了一瓶。
矿泉水瓶在阳光下折射出并不刺目的光弧,像是何灿浅色调的虹膜,他的笑容比水还干净,堵死了宗政慈的兴师问罪。
大家都不怀疑何灿是想偷懒。
宗政慈怀疑。
大家都没在意何灿先拿走了两瓶水。
宗政慈在意。
甚至昨天围着篝火而坐的晚上,何灿透露了自己困难的家境,后来因为夜深后他和蓝靖童亲昵的表现,宗政慈开始认为所谓的“贫穷”不过也是一种话术,是某人示弱的手段。
现在正视何灿的脸,宗政慈才发现,原来惯说谎言的骗子也会说真话,一些习惯伤口才能练就的忍耐做不得假。
第17章
宗政慈少有的感受到无语凝噎,绝大部分时候他的沉默只是惰于开腔,没有什么想要出口表达的欲望。实际上因为他个人的存在感天然已经十分鲜明,所以也不需要靠发声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某种程度来看何灿是他的反义词,虽然本身同样足够优秀,却还是不停通过各种手段吸引他人目光,证明自己存在。
许久之后,宗政慈才说:“痛吗?”
何灿非常意外地看着他,说:“当然痛。”
宗政慈回应:“痛就对了。”
何灿:“……”
果然宗政慈还是那个宗政慈,何灿被他梗住,一时都没想好作出什么表情。却见对方迈开长腿朝自己走来,俯身握住了地上的矿泉水。
这回何灿是真的震惊了,不会吧,连一瓶水都不留给他?
然而,下一刻,宗政慈另一只手拎起了他的靴子,接着用胳膊抄住他的后背和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何灿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
由于宗政慈双手都拿着东西,所以手掌并没有贴在他身上,而是仅仅靠着小臂内侧承托他的重量。以往宗政慈总是穿着卫衣,正式开始求生了才换成迷彩外套。此刻他的外套绑在腰间,上身只一件黑色紧身背心,入目所及处胸膛两肩的轮廓肌肉非常明显,让人意外于刚刚成年的男性能拥有这样一具富有力量感的身躯。
看不见的地方,何灿能感受到他小臂绷紧的肌肉硌着自己的脊背,少了手掌接触的发力方式比正常横抱困难许多,却多显出了几分克制和不冒犯。
不过,何灿没有这种距离感。
回过神来后,他放松身体靠在宗政慈身上,甚至抬手用手指去碾动对方的耳垂。
慢吞吞地问:“弟弟,你干什么?喜欢我了啊?”
宗政慈面色不变,偏头避开他的动作,冷静道:“我同情你。”
又是这句话,产生的伤害却已经大大降低。何灿笑起来,很无所谓地说:“还有些人一开始很恨我呢,最后也会喜欢上我的。”
话音落下,宗政慈的脚步顿住。
何灿侧眼,看见几步外站着的蓝靖童。
宗政慈忽然俯首,嘴唇几乎贴在他脸颊上,压着嗓音问:“你说,你刚刚说的话,他听到了吗?”
何灿却完全没有放轻声音的意思,很坦荡地对着不远处的蓝靖童笑了笑:“弟弟,我都不担心,你为什么要压低声音讲话?”
宗政慈被呛了回来,竟也想不明白自己放低声音的缘由,只好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走近了,蓝靖童终于看清何灿绑着纱布的双足,表情微微变了,开口问。
“怎么了?”
“脚上的水泡磨破了,流血啦。”
为了处理伤口,何灿的裤腿也挽上去一些。瘦削的双脚连同凸起的踝骨,青紫的血管蛰伏在单薄的皮肉下,过于白的肤色和纱布几乎没有色差,在刺目的阳光里显出别样的脆弱感。
与之形成差距是何灿不甚在意的神色,蓝靖童忍不住皱眉,跟在了宗政慈旁边。
“你忍了一路?怎么不早点说,拖成这样。”
“不是急着赶路么,我到了营地再处理也可以。”
宗政慈用没什么感情的语调插话:“这种环境里很容易发生感染,到时候谁也说不准你的脚会变成什么样。”
蓝靖童看了他一眼,等视线转回到何灿脸上,见他睁着眼,微微张口露出茫然的后怕表情,紧皱的眉头不由松开。放缓声音问:
“现在有很不舒服吗?”
“没有,上了药之后好很多了。”何灿笑了笑:“不用担心我。”
随着他们走近营地范围,三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其他人看见宗政慈和何灿的姿态都很惊讶,纷纷上来关心,何灿一一回复过去,接着被宗政慈放进了他和Vicente的帐篷里。
宗政慈把他的矿水瓶也扔进他的怀里,靴子放在帐篷门口,等他做完这些,蓝靖童开口叫他出去谈一谈。
何灿若有所觉,看过来,蓝靖童安抚性地对他笑笑。
宗政慈有些意外,但没表现出来,跟着他走了。其他人看见他们两个单独谈话,不解之余围拢到帐篷边,打听他们的事。
何灿说:“我上完药后不方便走路,弟弟帮忙抱我回来。蓝哥好像本来就是要找弟弟,我们才碰到一起。”
Vicente一时没忍住,露出很惋惜的神色,似乎在痛恨发现他伤口的不是自己。何灿当做看不懂,侧膝坐在帐篷里,透过掀开的门帘平静地望着他们。
陈莉问:“靖童找小慈能有什么事啊?”
何灿说:“好像是想他加入团队,继续和我们一起走吧。”
孙青青说:“哇,这样就好了,弟弟真的很有经验!”
陈莉看了林墨一眼,林墨已经没再露出抵触的表情,默认的姿态。Vicente闻言却产生危机感,有点坐不下去。
他答应何灿会去哄宗政慈的,但是一个两个的,别人都已经先他去和宗政慈何解了,他这里却毫无动静。
因此,等那两人谈完话回来,Vicente紧接着便迎上去。
他一把攥住宗政慈的胳膊,没顾对方蹙起的眉毛,半拖半拉地把人弄走了。
蓝靖童莫名其妙,走回来,林照一问,他果然承认是去邀请宗政慈当队长。
“不管是谁当队长,其他人都会有想法的。但团队也确实需要队长,不如就让最专业的来。”蓝靖童的视线不着痕迹掠过何灿,有理有据地说:“专业的事交给弟弟,队内沟通交给我们。”
林照认同:“这样也好,不过Vicente会不会不高兴?”
蓝靖童:“我跟他说。”
想到刚刚Vicente急匆匆的样子,又道:“但我看他自己也想开了,你们先前聊什么了吗?”
剩下的人都否认,除了何灿和Vicente自己,没有谁知道Vicente的思想工作已经被做通了。
蓝靖童没闹明白,就也不再纠结,偏头和林照低声商量了几句后就用耳麦呼叫节目组,要领取他们的礼包。
作为唯一互投成功的一对,大家都对他们能拿到什么很感兴趣。没多久头顶传来巨大的声响,节目组的直升机悬停,舱门打开,一个背包绑着绳子从机舱内放下来。
蓝靖童上前解下背包,绳子很快被收回去,直升机飞远,众人翘首以盼。
见他们有围过来的意思,蓝靖童主动提着背包走到了何灿坐着的那个帐篷门前,半蹲下来打开了物资包。因为原来大家都聚在这里,旁边的林照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