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66)
他淡淡道:“如果你要过来暂住,我没有意见。”
信宿心想住在他家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下一秒,楼上传来熊孩子大清早咚咚咚跑步的声音,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中气十足的吱哇乱叫。
……还是算了。
过了一个小时,林载川端了两碗粥到桌子上。
粥的味道其实跟酒店里卖的海鲜粥差不太多,不一样的是,林载川做的喝下去以后,口腔里会有一丝非常奇特甘美的回甜,余韵悠长。
信宿终于喝到了他的梦中情粥,心满意足舔舔嘴唇,得寸进尺地说:“中午想吃炸虾仁、糖醋排骨、麻辣鱼、米饭。”
林载川抬起头,静静看了他一眼。
信宿跟他对视,想了想,低头拿出手机,从微信转了两万块钱给他。
“……一天的伙食费。”
然后他主动跑去厨房把碗洗了,还异常殷勤地喂了干将、摸了摸干将的脑袋跟他增进同事感情,又打开了家里的扫地机器人。
看到他甚至在研究卫生间里的拖把要怎么用,林载川终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中午会做的。”
信宿立马放下拖把,跑回卧室睡觉了。
早上八点,林载川牵着干将下去遛狗,顺便去超市买了鲜虾、排骨、草鱼。
信宿在上司家里蹭了三顿饭,窝在沙发上,舒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刑昭的案子结束,最近终于能清闲一段时间了。”
林载川道:“你最好不要这样说。”
信宿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林载川低头沉默半晌,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信宿又把刚刚的话回想一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不能立flag!”
林载川是5G冲浪社会的2G古董,什么网络热词他都不了解,平时不看微博、不刷朋友圈,微信主页上一条消息还是去年过年的“诸位新年好”。
每天不是在办案就是在准备办案的路上。
他不知道“flag”是什么,但贺争以前经常乌鸦嘴,每次他在办公室说“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的时候,第二天就一定会出大事,然后被其他同事群起而攻之。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在公安局这样的地方格外灵验,几乎是“言出法随”。
信宿呸呸了两声。
林载川晚上遛狗回来,信宿还没走,甚至把鞋子脱了下来,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嘴里喃喃自语:“两百三十万,两百八十五万,三百六十万……”
“在算什么?”
信宿语气苦恼道:“我家里市局太远了,每天开车都要半个多小时,我在看附近有没有适合的单人公寓可以买下来。但是很多我喜欢的房型都是只租不售……我双倍价格买他们会同意吗?”
林载川问:“不喜欢住单元楼吗?”
他们小区都有很多楼层还没有卖出去。
信宿仰起脸一脸真诚道:“我社恐。”
林载川:“………”
“算了,回去让他们帮我看。”信宿揉了下眼睛,起身道,“我先回家了。很久没去见我养父了,明天不上班,我回去看看他。”
信宿的养父,本地非常知名的企业家、慈善家,亿万富豪张同济。
林载川点头,“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喊了司机来接我,马上到楼下了。”
信宿换好衣服,走到门口时转过身,向林载川微微一弯腰,单手挽了个极漂亮优雅的绅士礼,“多谢款待啦林队,周一市局见。”
林载川眼里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望着他轻声道:“嗯。路上注意安全。”
一天后。
干公安这一行的,难得有两天完整的假期,市局的刑警估计都在家里补了两天的觉,回来都各个干劲十足的,精神面貌非常优秀。
由许幼仪牵扯出的大案刚结束,现在市局手头上没有案子,章斐一直负责刑侦支队案件的受理工作,在电脑前从各个分局的立案记录里浏览案件详情。
半晌,她突然“卧槽”了一声,受了惊吓似的,身体往后仰了一下。
章斐在这一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很少有这么震惊的时候,更别说骂国粹了,办公室里的刑警顿时都诧异地看向她。
……怎么了?
章斐瞳孔震颤着,吞吞唾沫站起来,“林队,我觉得有个案子我们需要关注一下!”
林载川抬起头:“什么案子?”
章斐道:“故意杀人!”
林载川:“受害人情况呢?”
“一人、一刀毙命!”
信宿听了表示疑惑:“唔,不是说市局不接收受害人在三人以下的小型案件吗?”
张明华那个案子是因为案情模糊、性质难以判断,如果市局不接手可能会让凶手逍遥法外,是特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章斐难以置信道:“因为犯罪嫌疑人,哦,不能说是嫌疑人,因为那个杀手很可能是未成年——”
“刑法意义上的未成年。”
——
第四十五章
“凶手是个心理素质相当可怕的未成年人。”
“当时案发现场附近的摄像头拍下了受害人被杀害的全部经过,整个过程给我的感觉非常诡异,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林载川“嗯”一声起身率先出门,刑警们迅速转战隔壁会议室。
章斐将监控录像投放到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
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出现在监控画面当中,他看起来很削瘦,笔直站在昏黄路灯下,带着手套的右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形状的黑色布袋,尾端垂落到地面。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很少有人来往了,尤其案发地点看起来是个人烟稀少的小巷道,偶尔有一个人经过,看到这个少年独自站在路灯下,上前跟他说了什么,好像在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但少年没有回复他,仍然保持着站立姿势,无动于衷。
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那路人自讨没趣地走了。
半分钟后,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监控摄像头的范围当中。
这时,章斐稍微暂停了录像,道:“从这里开始,受害人吴昌广出现……你们往下看吧,反正我是不想再看一遍了。”
监控视频继续播放。
吴昌广跟刚刚过去的那个人一样,见到有个孩子站在那里,主动上前询问这个独自一人的男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少年这次往前走了一步。
他好像对吴昌广说了什么,但吴昌广没有听清,于是稍微弯下腰,更加凑到了少年的身边。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少年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拎了出来——
被藏在黑色长布袋里的,赫然是一把锋利长刀!
难以想象,这个瘦弱的男孩竟然能将那看着就非常厚重的刀拎起来,双手抬高,动作干脆利落、自上而下地一劈——
监控视频分明是没有任何声响的,安静的可怕,但刑警们似乎听到了一声皮肉被瞬间割裂的裂响,脊梁骨跟着一凉。
血液瞬间从吴昌广的身上喷溅出来,刀刃还没完全划到最后,他面前的那堵墙已经被劈头盖脸泼成了浓郁的血红!
吴昌广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地垂下头,看着几乎把他劈成两半的伤口,伸手摸了一下,瞬间满手是血。
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少年甚至蹲下来确认他已经断气,然后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走出了监控范围。
监控视频播放结束,开始自动重播。
“……嘶。”
直到这时,会议室里才有人长长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决绝、狠辣、毫不犹豫的一刀,旁观的刑警隔着监控都一个机灵,贺争也像章斐那样“卧槽”了一声,好像那一刀劈到了他的天灵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