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369)
林载川回到刑侦队后第一时间着手准备了对周风物的审讯工作,信宿跟他一起进了审讯室,可能是抓到了这个国际制毒师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竟然好了许多。
周风物对面的坐在椅子上,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平静,完全没有一个作为阶下囚的狼狈,自然而得体,姿态甚至是温和优雅的。
信宿双腿交叠,似笑非笑盯着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怎么样?”
周风物表情毫无波澜跟他对视,双手在身前交叉,缓缓道:“我说过了,愿赌服输。这个世界上能把我送到这个地方的人屈指可数,而你有那样的能力与智慧——如果获胜者是你,对我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信宿道:“那么对于你制毒贩毒的犯罪事实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周风物向后一靠,他微微笑了一声,不慌不忙说:“就算谈话的对象是你,我也还是希望你们拿出证据再来跟我对话。”
周风物望着眼前的两个警察,慢条斯理道:“你们要怎么证明——那个国际闻名的谢枫,就是我呢。”
市局现在确实无法证明这个人跟“谢枫”有什么联系,雪山上的地下实验室被炸成了一片废墟,还可能有二次坍塌的风险,警方也不敢贸然派人进入,而其他发生在国外的制毒案件,就更不是浮岫市局能插手的了,事实上,他们现在可以指控的,只有周风物来到浮岫之后,针对信宿和周风物做出的一系列举动,故意杀人未遂和故意伤害既遂,而且需要证据来补充说明。
至于周风物曾经在霜降留下的证据,经过多年时间的冲刷,现在已经完全不见踪迹了,想要找到当年的线索无异于异想天开。
不过,周风物的案子未来也不是由浮岫市局负责侦办处理,“谢枫”是国际警察的全球通缉犯,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在国际警察那里一定留有案底,他们手里说不定会掌握着什么关键证据——例如在犯罪现场留下的DNA信息。
周风物研究海洛因二十年,时间跨度太长了,罪行也罄竹难书,制毒地点横跨多个国家,即便他落网,对于他的侦查可能一两年时间都无法结束,省公安厅已经下达了命令,很快会有专案组的精英人员把他带首都监狱进行严密收押,由首都的缉毒警与国际警察一同调查他的全部犯罪经过,全球公开审理,最后在中国境内受刑。
当然,这些就不是林载川跟信宿能够插手的事了。
在得知周风物在浮岫市落网后,省公安厅的厅长再次联系了林载川,在二人闹翻了几年后主动拉下脸皮,又一次递出橄榄枝,邀请林载川与信宿一起到省厅共事——
不出意料被他们共同拒绝了。
信宿的身体无法负荷省厅高强度的工作环境,而且他的手术还没有做,谁都不能保证结果如何,所以林载川也完全没有离开浮岫到省厅任职的打算。
周风物预计在三天后被武装押送到首都,接受来自国内与国际警察的联合审讯,市局也没有在他的身上过多浪费时间和精力,最后这个人的刑事处罚,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为了防止中间节外生枝,武警的人全副武装亲自过来看守,一天24小时都有至少两人同时监控。
市局仍然非常忙碌,送出去一个周风物,还有一大群虾兵蟹将等待审讯,他们这一个月的工作量恐怕能顶上以前一整年——这群忙碌的人里当然不包括信宿,在周风物落网后,他就提前过上了“退居二线”的生活,张同济还在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里住院,他到医院里看望他的养父去了。
林载川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低着头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刚想给信宿打一个电话,问他中午回不回来吃饭,迎面撞上了贺争脸色跟见了鬼似的跑了过来,可一看到林载川,他的脚步又停下了。
“……林队。”
贺争脸上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神情,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林载川淡淡道:“别慌,什么事?”
贺争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吭声道:“我刚刚审问了一个在沙蝎十多年的犯罪嫌疑人,他交代了……”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停了下来,似乎是非常难以开口,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林载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漆黑瞳孔微微一缩。
几秒钟后,贺争艰难续上话音,“交代了当年那场行动的始末,还有……还有斑鸠身份暴露的原因。”
林载川神情一凛,蓦地转头看向他。
“那人还在审讯室吗?”
不等贺争的回答,林载川抬步就向审讯室走去——
贺争竟然抬手拦了他一下。
贺争握着他的手腕,轻声道:“林队,不必再亲自问了。”
“据他所说,当年泄密的内奸已经死在那场行动里,本来他的计划是在行动结束后投靠沙蝎,结果宣重心狠手辣,直接没有留下活口,卸磨杀驴,让他以人民警察的身份跟那些牺牲的同事一起死去。”
所以那么多年,警方都没有查到那个内鬼是谁——
他竟然以“英烈”的身份跟其他警察埋葬在一起。
林载川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胸口强烈起伏的情绪,一字一字问:“是谁。”
贺争垂下头,低低地在他身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林载川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庭兰的身份,那场行动的内容他也不可能提前知情。”
贺争这次沉默了更久。
似乎是觉得太过不忍,语气都有些颤抖,“根据那个人的交代,他……他在你的办公室里放置了监听设备。”
林载川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如退潮般消退下去。
所以,沙蝎确实是从他的嘴里听到的情报,怪不得宣重会说他才是泄密的人——
……可有谁会防备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呢。
有谁愿意揣测一张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有谁能够想到,在战斗中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事,会在暗地里狠狠地他们的在心脏上捅上一刀?
林载川脑海中一阵金属鸣响,单手微微撑在墙上,说话几乎带了一分血腥气,“我去见他一面。”
……这些话,他要亲耳听到。
贺争知道没法劝他什么,正要带他去审讯室,这时,林载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信宿打过来的电话。
林载川看着手机屏幕,转过身,放缓了语气:“小婵。”
“林队!”
说话的人却是裴迹,他的声音在冷静中还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信宿在医院里昏倒了!”
裴迹语气急切又坚定道:“他必须马上进行手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现在方便来医院一趟吗?”
贺争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沉重消极的林载川突然完全站直了身体,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跟贺争说,转身下了楼梯,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踪迹。
贺争:“………”
不用再重复听一遍刚才的话,应该也算是好事吧。
信宿本来在医院里照顾张同济——虽然他本身就是个病秧子还需要人照顾,有几个护工在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就是一个精神吉祥物的作用,在张同济的身边时不时跟他说两句话。
裴迹这段时间已经在着手准备信宿的手术了,他联系了许多海内外这方面的专家朋友,跟他们一起确定开颅方案,尽可能把手术中存在的风险降到最低——
最乐观最乐观的情况也只有50%的存活率。
只是裴迹没有想到信宿的情况会恶化的这么快,直接在张同济的病房里失去了意识,马上被人“移驾”到了隔壁加护病房,但裴迹已经基本做好了手术准备,也不算措手不及。
接到裴迹电话后的二十分钟林载川就来到了医院,一路风驰电掣进了住院部,找到了信宿病房里的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