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127)
林载川顿了顿,轻声道:“外卖。”
信宿:“……?”
在他的印象里,林载川从来没有叫过外卖——除了给他买东西的时候。
是订的午饭吗?
但是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信宿有些疑惑眨了下眼睛,坐在沙发上转头看着林载川换了件外套匆匆离开办公室下楼了。
五分钟后林载川回到办公室,他单手推开门,另一只手里捧着一大束被玻璃纸精心包裹的、颜色有如蓝宝石一般深邃的蓝玫瑰。
信宿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他手里的花,神情明显怔了一下。
整个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不是林载川没事买几十朵玫瑰回来摆着观赏……
……那好像只剩下送给他一个选项了。
——
第八十九章
其实早上出门的时候信宿就有些感觉到了,林载川今天穿的比往常好像都要正式一些。
信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林载川捧着那一簇蓝到妖异的玫瑰花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种颜色的玫瑰基本都是由人工染色,在自然界里无法天然生长,象征着神秘、珍贵,以及绝无仅有的奇迹。
林载川抬起手,微微整理了一下边缘的玻璃纸,轻声对他道:“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信宿的心脏不受控制失序一跳,垂落在腿边的手指蜷缩起来,他表面上若无其事一笑,“怎么突然想起送花给我。”
——这人平日里是国际奥斯卡影帝,各种情绪反应都能拿捏的恰到好处,但是这次不知怎么突然发挥失常,几乎把“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林载川道:“他们说,这个节日的时候,应该送给心上人一捧玫瑰花。”
心上人。
这三个字把信宿钉在了原地。
以信宿的敏锐知觉,他当然知道林载川对他是不一样的,明显超过正常同事范围的爱护与关心。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林载川会对他告白。
甚至在信宿的想象里,有一天他会在林载川面前对他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然后带着诸多难以开口的遗憾转身离开。
信宿看着那一簇漂亮至极的蓝玫瑰,目光向上又移到林载川的身上,顿了顿,低声道:“原来今天是情人节。”
怪不得林载川那天问他初四有没有时间——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计划了。
如果不是信宿今天刚好值班,告白的地点或许会换一个更浪漫的地方。
信宿眨了一下眼睛,转移重点似的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信宿知道林载川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那会儿他留着一头长发,穿着斯文败类的西装,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去了市局刑侦队,一脸冰冷地审视那个地方。
还没来得及变脸,就被林载川抓了个现行。
而林载川思索片刻,低声而清晰地回答道:“如果被一个人吸引视线可以称之为喜欢的话,应该是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
信宿:“………”
他把这句话反复理解了很多遍,如果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那么他以为的“第一印象不好”,可能只是他一个人那么认为。
所以林载川对他从来没有过偏见,那些从一开始就无由来的退让、包容,后来超过同事关系的偏爱与照顾,乃至于今天突如其来的告白,都有迹可循。
一个穷极冷静理智的人的一见钟情。
林载川确实是从第一眼见到信宿的时候,就觉得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那自上而下的惊鸿一瞥。
只不过当时他并不了解信宿是怎样的人、不清楚他的立场,两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
林载川不清楚在他哪一瞬间对信宿动心,如果一直往前追溯,那个时间点应该是,信宿独自站在一楼入口,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的瞬间,敏锐望过来冰冷而防备的那一眼。
冰冷、锋利、扣人心弦。
只不过林载川性格如此,向来内敛沉静、不动声色,就连另一个当事人都没有察觉。
所以,信宿在跟他相处的时候隐约感觉到的“恰到好处”,的的确确都是林载川有意为之。
反应了许久,信宿才开口说:“我还以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表现好,我在你心里可能是个内心阴暗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青年。”
林载川道:“这并不冲突。”
开诚布公到这个地步,没有再遮掩什么的必要了,信宿看着那簇玫瑰花,突然笑了一声:“就这么送玫瑰花给我,没有想过我会拒绝你的可能性吗?”
“想过。”林载川静静道,“但那应该是出于你个人意志以外的因素。”
信宿:“………”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信宿心道:这人能把“我知道你对我动心了请速速放下羞涩跟我恋爱”这种土味情话说的那么含蓄、隐晦、被动,也确实是一种语言艺术了。
是的。
信宿承认,抛开所有现实因素,他本人非常想要跟林载川在一起。
……但理想终究不是现实。
他当然可以没心没肺地接下这一束漂亮的玫瑰花。
林载川的探究永远不会让他感到不适,对待他的每一处细节都是反复斟酌,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让信宿在他身边时产生某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感。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个年长的男人对他的一切纵容与爱护,等到未来不得不摊开身份开诚布公的那一天,再跟他分道扬镳,甚至走向立场相反的对立面。
信宿从来很清楚他们会有怎样的结局。
但对林载川来说是不一样的。
信宿仅存最后一丝的道德良知让他没有办法毫无负担地跟林载川在一起。
这一段感情注定不安定、也不会长久。
信宿站在原地,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那可能是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犹豫彷徨的神色,以至于看起来有些罕见的古怪。
林载川轻轻对他道:“信宿,我没有要你一定回应我。”
林载川不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但信宿的成长经历一定不会太好,可能遇到过居心叵测的人,让他很难信任乃至于依赖一个人,更别说毫无顾忌的喜欢与爱。
又或者,信宿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顾虑与思量,无法对他开口。
信宿就像一只幼时被伤害过的小动物,对任何人类都抱有同等的敌意与不信任,如果保持安全距离饲养他,他可能会犹犹豫豫地伸出爪子,走一步退半步地接近对方,但如果有人想要主动伸手去触碰他、或者有一丝想要捕获他的念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迅速转身逃开。
林载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用了很长时间,有意或者无意的引导,让信宿愿意主动亲近他,甚至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的身边。
他也知道信宿心里对他有一种隐约而朦胧的喜欢,但那“喜欢”被一根摇摇欲坠的丝线穿着,稍有不慎就会坠落。
不会消失,只会碎裂。
林载川没有把他吓跑的打算。
信宿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林载川是最知道应该怎么跟他相处的人,不论是上司、朋友,还是“暗恋者”的身份。
信宿第一次觉得他的语言系统可能出现了某种故障,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不敢接受、又不想拒绝,他的喉结轻微滚动,半晌垂下眼低声道:“林载川,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恋人”。
对其他人而言,这可能只是一个象征着浪漫的身份、可以由很多不同的人扮演的角色,甚至只是随时都能断裂的关系。
但对信宿来说,那意味着一种几乎郑重的责任和羁绊,信宿明白他背负不起,或者无法给这个身份定下一个长久的期限。
林载川道:“你可以不做承诺。”
信宿心想:原来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