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300)
……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回来?
贺争心里满肚子疑惑。
信宿只是眯起眼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林载川温和道:“好久不见,最近队里还好吗?”
“嗯!你走了以后,我们处理了两件案子,不过都顺利解决了。”贺争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是江队厉害,对付那些犯罪分子真有一套。”
林载川道:“裴遗在吗?”
“应该在办公室吧,没见到他走。”
贺争又道:“老沙他们也都在办公室,我们都还没走呢!”
林载川嗯一声,垂下眼摸了摸干将的脑袋,“走吧,去办公室看看。”
他们还没走到办公室,贺争的大嗓门就先把消息送到了,整个楼层都能听见,“同志们!我们林队回来啦!!”
刑侦队办公室里登时响起一片椅子腿拖地的吱嘎声音,距离最近的章斐第一个从门口跑了出来。
信宿看到她,含笑道:“章斐姐姐。”
章斐看着笑盈盈跟她打招呼的年轻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信宿出去这一趟,保守估计瘦了七八斤,本来就不大的巴掌脸看着更小了。
旁边的林载川也不差多少,章斐看着他们两个,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天,这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回来都瘦了那么多,脱相了都快,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说来话长。行动还算顺利,抓住了许多在境内为非作歹的爪牙,不过一个行动目标暂时生死不明,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林载川看着乌泱泱挤在门口的同事,还有努力从办公室探出来的几个脑袋,失笑道,“别都在这里站着了,进去说吧。”
章斐走到信宿的身边,小声问他:“你怎么跟林队一起回来的呀?这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当初说走就走了,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信宿想了想,“当时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
那时候他知道林载川受伤,心情差的不想看到任何人,一句话也不想说,连一点表面上的社交都懒得敷衍。
章斐见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办公室里,贺争从柜子里把这三个月的卷宗都搬了出来,“林队!这段时间的案子都在这里了!”
章斐“啧”了一声,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林队才刚回来,一口气还没喘匀呢,你着啥急。”
贺争恍然大悟,“那我先放回去!”
“放这儿吧,我晚点看。”林载川看着那很有厚度的一摞卷宗,“看起来最近的案子还不少。”
“我们刑侦队还好啦,就两个案子,这段时间已经算比较清闲了,隔壁缉毒才是出了件大事。”贺争道,“那些同事都连轴转了一个月了,现在还没解决呢。”
林载川微微一怔,抬眼看他:“怎么了?”
贺争道:“还是你走之前的那个案子,当时咱们在桃源村,不是抓了一批制毒的毒贩子回来吗。”
林载川当然记得——那是霜降的人。
贺争道:“有个犯罪分子一个月前在审讯室里交代,说在咱们市局内部有他们安排进来的卧底,在他们组织里的代号是‘惊蛰’,他说他只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是不知道具体那个人是谁,也是听组织里的那些高层无意透露出来的。”
林载川倏地一皱眉。
“这个消息一出,咱魏局多年没犯的高血压都上来了,头发哗啦啦的往下掉。”
“这内鬼一天查不出来,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弄得整个缉毒支队都人心惶惶的,到现在里里外外彻查一个月了,也没查出可疑人员——现在罗队怀疑是那个人在故意散播假消息,挑拨他们内部矛盾的,毕竟这种话无凭无据的,有张嘴就能编出来。”
信宿面不改色地听他说着,眉头都没动一下。
林载川一时也没有说话。
许久他轻轻舒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平静至极,没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跟刑侦队的同事叙完旧,林载川去了楼上他的办公室。
房门关着,他抬起手敲了一下门。
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江裴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看到林载川回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又微微一皱眉。
“裴遗。”林载川走进办公室,关上门道,“我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江裴遗盯着他严肃道:“你受伤了?”
林载川没想瞒他,点点头:“已经恢复很多了,不严重。”
江裴遗起身道:“怎么,很棘手?”
林载川在沙发上坐下,有些疲倦道:“抓到了本杰明,还有他的手下,基本全都落网,但是另一个幕后黑手现在还下落不明。”
林载川把最后行动的结果大概跟他复述了一下。
江裴遗:“在那种环境下的人,报复心都很强,要小心他暗中对付你们,不过按照你的说法,他短时间恐怕也掀不起什么水花,不用太过担心了。”
林载川:“嗯。”
江裴遗打量他片刻,“你好像还有别的心事。”
印象里林载川一直是一个很通透豁达的人,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许多悲剧不幸,都能安然处之,他很擅长抚平一些伤痛,否则也不会养成这样温润的性格。
但这时候的林载川看起来不太好。
字面意义上的“不太好”。
他坐在那里,一股极重的疲倦与沉重几乎从他的眉眼间散开。
这样的负面情绪不能在信宿面前表露出来、不能在下属面前表露出来,见到多年交心的朋友,才不自觉泄露出分毫。
林载川像是有些不适,轻轻咳嗽了两声。
江裴遗倒了一杯水给他。
林载川沉默许久,而后低声问道:“裴遗,当时匪石的身份暴露,你怀疑过他吗?”
当年林匪石曾经在一个犯罪组织卧底,借着那个身份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后来身份暴露,所有警察都觉得他是打入公安内部的眼线。
江裴遗道:“没有。”
“我很清楚匪石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了解他,信任他。”
“同时我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有时候耳听、眼见,乃至于所有人都认定的‘真相’,都不一定是真的。”
“你只要按照你认定的真相,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顿了顿,江裴遗轻声道:“但前提是那个人能够让你孤注一掷地交付信任,否则满盘皆输。”
林载川几不可闻喃喃道:“我也……”
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江裴遗看他的反应,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不愿意轻易置评。
望了林载川片刻,他低声道:“身上有伤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跟匪石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直到你的身体恢复、可以承担的了整个刑侦队的担子。”
林载川道:“匪石去哪里了?”
江裴遗的语气有些无奈:“去商场买零食了。”
上次他们来浮岫的时候,带回去的那只据说长不大的小香猪不出意外又长大了,林匪石把那只很大的宠物猪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每天都去商场买食材,给家里的小猪做营养餐。
江裴遗道:“有时间的话就去我那里吃饭。”
林载川点点头:“明天吧,我跟小……信宿一起去。”
信宿给江裴遗的感觉其实一直不太好——他跟林匪石很不一样,那股阴郁冰冷的感觉几乎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骨头外面是冷的、骨头里也是冷的,好像整个人感觉不到一丝热意,像六月天里一块兀自寒冷的冰。
但他相信林载川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