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吉米同行(3)

　　“……所以？”
　　“我能不能去唱歌？”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老爹和老哥都近乎茫然地看着他。
　　然后，林德疑惑地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唱歌也是一份工作吗？哪里招聘？周薪给多少？每天工作多少小时？有假期吗？”
　　好问题！
　　詹姆斯挺想现在就去天堂问问上帝的。
　　把唱歌当职业这种事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对，也许正如天使所说的那样，他有天赋，可天赋又不能当饭吃。
　　难道要用人间数十年的光阴来换取死后天堂的一份工作吗？
　　不了！不了！
　　詹姆斯很快就明智地用一句‘我只是开个玩笑’结束了这个和家人的短暂对话。
　　他重新思考工作方面的问题，考虑到前世做汽修工的丰富工作经验，决定给自己定一个初期小目标，按照老路线，去修车厂当学徒工，然后早早出师，努力工作，再攒钱开个修车厂当老板，假如发展顺利，还可以搞个全国连锁什么的。
　　“不行！”天使说。
　　在第二天，他在前往修车厂的路上，被拦住了。
　　“你不是说回天堂了吗？怎么又来了？”詹姆斯困惑不解地问。
　　“我如果不来，你就又去做汽修工了吗？”身高快有两米的巨型壮汉天使特别生气地说：“我耗费精力把你带回十年前，不是让你在未来当修车厂老板的，天堂没有汽车，也不缺修车的。”
　　“嗨，别抗拒新鲜事物啊！其实你们真的可以考虑引进一下汽车，总用翅膀来回飞多累啊。”
　　詹姆斯貌似诚恳地给出了建议。
　　可天使完全不懂什么叫调侃。
　　他照旧皱着眉，正经、认真又耐心地解释：“我们飞得很快，还可以瞬移，比汽车强很多。“
　　在魔法系和科学系的大比拼方面，詹姆斯自认没有发言权。
　　所以，他放弃那个话题，转而望着眼前这个较真的天使，有些自暴自弃地犯浑说：“得了，你饶了我吧！我是不可能去唱歌的，你好好回天堂过日子，别瞎掺和人间的事了。我命中注定是要当修车工的，我喜欢当修车工，你可以走啦。”
　　“你明明不喜欢当修车工，为什么要撒谎？”
　　天使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你命中注定要当个歌手。而且，你心里不是这么说的，你根本不喜欢过期机油黏在手上脏乎乎的，也不喜欢日复一日地干同一件无聊事，应付一群不认识的无聊人……”
　　“我心里？天使都会读心吗？”詹姆斯吃惊地问。
　　“一点点儿，但事实上，我能看到你的灵魂……它，它很漂亮。”说到这里，两米高的肌肉壮汉居然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少女系表情。
　　詹姆斯顿时感觉不自在极了，没人喜欢被看穿。
　　可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和这只天使有点儿严重沟通障碍。
　　对于人类来说，工作就是工作，是养活自己的方式。毕竟，人总不能因为工作很狗屎、老板是坨狗屎、未来要干一辈子狗屎、还要和一群狗屎同事打交道就彻底放弃养家糊口吧？
　　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似乎没办法理解这一点儿。
　　这只天使依然表情无辜，安静耐心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再次露出费解的神色：“人类太复杂了。”
　　他有些搞不懂地感慨着，又嘟囔了一句：“算了，说不清楚。“
　　于是，在詹姆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光又一次淹没了他。
　　这就非常艹蛋了！
　　能想象吗？
　　詹姆斯重新回到了那间卧室里。
　　他仓皇地打开门，下楼梯，混蛋老爹和老哥坐在沙发里抽烟喝酒，看着电视机嘎嘎大笑，同样的对话，厨房里同样的黑暗料理。
　　唯一的不同在于……
　　这一次，詹姆斯吸取教训，没把病号饭倒进垃圾桶。
　　可蠢货哥哥林德兴致冲冲地跑过来说：“快吃，我特意为你做的，做了半个小时。”
　　詹姆斯这时正被天使的骚操作闹得心烦意乱。
　　他真心实意地不想再和哥哥吵架，就勉强自己吃了一口，但实在没忍住，还是吐了。
　　林德就又一次抓狂了：“艹你妈啊！你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亲哥的劳动成果吗？”
　　老约翰在客厅咆哮：“他妈的疯了吧！林德你想艹谁？那也是你妈！”
　　噩梦！
　　噩梦！
　　噩梦！
　　詹姆斯才是快疯了的那一个。
　　因为接下来，他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每当他想去做点儿别的什么工作，那个见鬼的、讲不通道理、又蛮横固执的天使就会立刻出现，把他重新移回到这一天，让他重新做出‘正确’的职业选择！
　　在接近五十次循环后，詹姆斯从坚强不屈到好言相劝再到咆哮叫骂，最后终于认命屈服。
　　他第五十一次回到那间卧室中，整个人崩溃又抓狂地朝着天花板大喊大叫着：“好吧，你赢了！滚吧，混账天使，滚回你的天堂去！见鬼的，我他妈的去唱歌！去唱歌行了吧！”
　　那个该死的天使始终沉默着不坑声。
　　但说不好又躲在什么地方暗中偷窥！
　　詹姆斯气得混身发抖，近乎暴怒地拉开门，气势汹汹地走下楼，不用林德招呼就主动去厨房找那个该死的病号饭。
　　然后，他又一次把盘子狠狠拍在了混账哥哥的大脸上，挥着手臂吼：“五十次！足足五十次！我每一次都不想和你吵架，你他妈回回都能找到理由给我添乱、和我吵起来，就他妈的为了一份屎一样的饭！五十次，你和我吵了五十次！想吵架是吧？那就来啊！来啊！”
　　林德懵逼地看着弟弟，一时间居然被镇住了。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难得地结巴了一下：“这，这是怎么了？”
　　约翰老爹同样很懵。
　　他放下刚拿起的报纸，和大儿子面面相觑，迟疑地回答：“也许……就业压力太大了？”


第4章
　　尽管答应了那个该死的天使。
　　可实际上，詹姆斯对歌手这职业毫无概念。
　　自古隔行如隔山，突然让一个曾经的汽修工转行去唱歌，大概只有三流小说才会这么没逻辑地瞎编。而且，更让人心烦的一点是，他还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告诉亲爹和亲哥这件事，总不能对他们说：“我不去工作了，天使喊我去唱歌。“
　　假如这么说了，老约翰和林德肯定会呵呵他一脸，摩拳擦掌地问：“天使？吉米，你见过恶魔吗？”然后，给他来一顿巨疼的混合双打。
　　所以，他只好每天假装对爸爸和哥哥说去修车厂当学徒工。
　　可实际上，在走出家门后，他就孤单地四处找能唱歌的地方，以及能通过唱歌赚钱的工作。
　　在无所事事了三天，又想放弃的时候……
　　一张乱贴在窗户上的小广告突然被风吹落到了他的脚下。
　　这就像是命运的关键转折点儿。
　　后来，詹姆斯非常怀疑是某个天使的杰作。但在当时，他压根没想那么多，条件反射地就捡起了那张薄薄的纸，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上面写着：诚招乐队主唱。
　　感谢英格兰普及的基础教育。
　　半文盲的詹姆斯好歹认识这几个简单的单词，但问题是，应聘一名乐队主唱一般需要什么条件？
　　基于不懂就问的原则。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随手拉了一个看起来很懂的路人打听起来：“嗨，兄弟，你觉得怎么才能当个乐队主唱？”
　　这个后来在他记忆里已经面容模糊的路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给出了一个相当绝妙（讽刺）的回答：“长得好看，能装逼，会唱歌，什么乐器都不会，又不想一个人傻逼地站在舞台上。”
　　詹姆斯欣然大喜：“太好了，我每一条都符合，这不正是给我准备的活儿吗？！”
　　然后，他就愉快地跑去应聘了。
　　那名随口乱说的路人事后很可能以为遇到了一个疯子，或者好忽悠的傻子。
　　可詹姆斯其实是在用这种外人难以理解的方式给自己打打气。
　　现实有时候就像片沼泽地，如果不想黯然沉沦，就要尽可能地让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一点儿，起码不要那么无趣。
　　曾经碌碌无为的十年时光，也许确实没能提升他多少智慧，但在这十年里，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大概就在于成熟的人生态度了——面对艹蛋生活的超高容忍度、永远积极向上的乐观态度，以及……日渐加厚的一层层脸皮！
　　接下来就是去面试。
　　詹姆斯特意去找了找资料，但在互联网还没普及的十年前，再怎么努力翻阅报纸、杂志，也很难找到真正有用的信息，最后，他心大地决定凭天赋上了（假如真有那玩意儿的话）。
　　那是一场很简陋，也不怎么正式的面试。
　　面试官是两个年龄不大、经验也不足的年轻人；面试地点是在一所小学的空教室里，这所学校下午低年级会放假，空下来的教室就可以向外租用，租金很便宜。
　　詹姆斯起初以为会有很多竞争对手。
　　可实际上，来面试的只有他一个人。
　　“成了，十拿九稳。”他兴奋地握拳对自己说。
　　但糟糕的是，在面试一开始，他才说了一个自我介绍，其中一名面试官就认出了他。
　　“见鬼！吉米莱蒙，怎么会是你这个白痴？你怎么会来面试主唱？”
　　“别叫我吉米，詹姆斯，叫我詹姆斯。我为什么不能来面试？”詹姆斯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接着，他重新抬起头，一边打量那名认出自己的面试官，一边在脑袋里翻找久远的记忆。
　　翻找的过程很快。
　　并没有用多少时间，他就近乎震惊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兰斯温菲尔德？你怎么会跑来玩乐队？”
　　“对，没错，是我。我想玩就玩了，这是我的乐队。”兰斯温菲尔德简单地说。
　　然后，他又很狐疑地问了一句：“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当过主唱，还经验丰富？”
　　“因为我一向比较谦虚，从不四处炫耀。”詹姆斯谨慎地回答。
　　“少扯淡了，你就是个白痴！”兰斯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咳，反正来都来了，你一时半会儿也招不到别人，就让我试试。“
　　詹姆斯不爽不忙地继续厚着脸皮自荐：“反正你瞧，这儿也没多少人来应聘。”
　　“可我宁缺毋滥。”兰斯嘴硬地说。
　　但其实给个机会也没什么，他只是……
　　别看他们互相认出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