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吉米同行(28)

　　对此他也没有再想太多，而是低头去看属于自己的那份资料。
　　自从知道自己不是智商低，是阅读障碍症，并且，这个症状是可以改善甚至治愈后，他就再也不会因为读写问题而紧张了，尽管依然在这方面进展地跌跌撞撞，比别人都要费力百倍，可好歹还是有了点儿进步。
　　所以，他把烟叼到了唇边，腾出手指头去按着纸张上的单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试着靠自己来解决一切问题。
　　他略有些艰难地边看边读着：“吉米，喜欢红色，这他妈谁说的？爱吃炸鱼和薯条，那得看是什么炸鱼吧！我哥做的炸鱼一般都是黑糊糊的。乐队主唱，会吹口琴、摇沙锤……唔，口琴刚学没多久，沙锤这个没错。很爱队友，咦，我爱他们吗？其实，我每天都想揍他们一顿。虽然学习不好，但非常喜欢学习……等等，这是谁说的？喜欢学习的人是兰斯好吗？从事音乐和喜欢唱歌的原因是，从小狂热地爱好音乐，音乐能带给人快乐，想要让更多的人和我一样快乐，所以决心退学、追逐梦想？真奇怪，我他妈是弱智吗？想给人快乐，怎么不去马戏团当小丑，或者去学当脱口秀主持人呢？”
　　正皱着眉头看资料的乐队所有成员都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干脆也不看了，近乎放肆地把资料随手扔到一边，评价说：“通篇胡说八道。”
　　那一刻，埃布尔脸都气白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几份资料是他花了不少钱，找什么厉害的职业写手帮忙写出来，要用于后期宣传的。
　　——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们对他的态度可能会……
　　——好一点儿？
　　——不，让他滚蛋！白花钱，写得什么傻逼玩意儿啊！
　　总之，埃布尔这回真生气了。
　　他对行星乐队的喜爱绝对毋庸置疑，可乐队成员身上的某些特质又让他反感和头疼，那种嬉笑怒骂，肆意妄为，过于随性的举止，带着青年人无所畏惧的傲慢，也许爱他们的人会更爱，可恨他们的人也会更恨。
　　这样不行！
　　“明天，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讲脏话。”埃布尔猛地站了起来说。
　　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提高音量地朝他们喊：“听着，都给背熟这些资料，明天你们就要上电视，出现在无数人家里的电视机上。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做出种种业余和自毁前程的事，你们就算是要硬装，也要给我装得有模有样。”
　　大家都有点儿愣住了。
　　因为埃布尔从一开始表现得很温和，甚至有些百依百顺，如今突然爆发就有点儿吓人。
　　“这，这是被气疯了？”
　　詹姆斯咬着烟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别啊，你要是疯了，我们还没出的专辑怎么办啊？”
　　幸亏埃布尔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否则，可能会被气到吐血吧。
　　总之，这一刻的安静，让埃布尔以为自己终于压制住了这群坏小子。
　　他扬眉吐气地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还把詹姆斯唇边斜叼着的那根烟给拿下来，顺手扔进垃圾桶。然后，他轻轻拍了拍金发主唱的脸，温和地说：“吉米，听话！当个好男孩，懂吗？”
　　詹姆斯表情古怪地望着他，抿了下唇，清澈的绿眼睛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几秒后，他咧开嘴，痞气地笑了起来，唇边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懂啊！装乖对吗？不就是装乖吗？说说看，你想看我怎么乖？要像只小猫一样趴到地上吗？在地毯上打个滚，露出小肚皮……喵~喵~喵？怎么样？乖不乖？”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模仿小猫喵喵叫的样子多可爱。
　　埃布尔都看到愣住了。
　　可乐队其他人似乎都对此没什么意外表现，反而习以为常地大笑起来。
　　于是，埃布尔缓了缓情绪，将之理解为一个玩笑，还微笑着试图缓和气氛：“很有趣。”
　　但事实上……
　　那显然是一个吉米式嘲讽。
　　第二天的电视节目里……
　　——请问，你还这么年轻，是怎么想到从事音乐行业，还组乐队的呢？
　　——天使喊我去唱歌。
　　——什么？
　　——被学校劝退，没钱没工作没女人喜欢不会任何乐器还想出风头，于是搞个乐队当主唱。真他妈的棒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去你妈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这个混账小子！
　　在公司里，关注这期电视节目的埃布尔整个人仿佛被雷劈到头顶冒烟。
　　他那得了帕金森一般的手颤抖地指着电视机，有生以来第一次不顾公共场合地爆了粗：“操！”


第31章 我行我素
　　埃布尔很快就意识到一个悲惨的事实：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签下的这支乐队,也没办法在这群混账小子面前竖立应有的威严。
　　在他看来，这群混小子们属于‘初出茅庐,年轻叛逆,却又偏偏在某方面才华横溢。虽然也经历过一些小坎坷,可总得来说，一路走来还算顺风顺水’，所以，格外难搞。
　　因为他们不像有些音乐人那样早早被沉重的现实压弯了腰,从生活中学到了妥协和退让的艺术。相反，打从一开始，他们对传统、对权威就没有丝毫的敬畏感,反而时时刻刻都在跃跃欲试地想挑事,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才能无事生非！俨然一个问题儿童军团。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埃布尔一边思索，一边耐着性子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和詹姆斯他们沟通：“我们都想让乐队发展得越来越好,可你们现在的表现完全和我们想要达到的目标背道而驰。相信我,媒体绝对不会欣赏你的那番言论的,吉米！他们肯定会认为，你将给青少年带来坏的影响。你要知道,这对你很不利,家长也不会希望他们的孩子喜欢你这样一个偶像。”
　　“可我并不想让他们喜欢我啊，麻烦别叫我吉米。”
　　詹姆斯很自然地回答：“他们只要负责听歌就好了,为什么要喜欢我？”
　　这一刻，埃布尔沉默了。
　　他像个和丈夫吵架怎么都吵不通的神经质家庭主妇，满心疲惫又……濒临破碎！
　　如果换个人,他大可以陈述利弊，从名气，金钱、地位等方方面面的角度去说服对方，可面对一个明摆着就是‘你讲得这些全是狗屁，我他妈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去唱歌、去表演、去做我的新专辑’的混蛋孩子，还能说什么？
　　最终，兰斯解救了他。
　　当然，那或许也不能算是解救，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摧残。
　　“其实，你可以试试换个思路的。”
　　黑发蓝眼的吉他手用温和的语气说：“无意指责。但你得承认，埃布尔，你的运作方式不适合我们。不谦虚地说，你手里有一支虽然与众不同但实力还算过得去的乐队，可你居然不想着怎么去展现它独特的一面，却要求我们改变自己，变成和大众审美相一致的玩意儿？得了吧，那种东西市面上多得是，买一送一，天天贱价处理！搞清楚啊，哥们！我们是行星，我们悬浮在太空中，我们和地球上任何垃圾都他妈的不一样！”
　　听听！
　　这才是有水平的人话！
　　詹姆斯第一个鼓掌叫好，认为兰斯完全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尽管平时，他的种种骄傲自负行为会很烦人，可假如能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看他这么对付别人的时候，就会说不出的过瘾了。
　　我们是行星，我们悬浮在太空中，我们和地球上任何垃圾都他妈的不一样！
　　酷啊！
　　埃布尔一声绝望地叹息。
　　想要说服乐队去改变的他，最终，反而被兰斯被说服了，或者说，事已至此，也没别的法子。
　　但这个起步真是糟糕。
　　不管是烂草莓的简单旋律，还是乐队主唱公然表示‘我就是退学没事干才选择唱歌’的随性态度，都非常引人非议，外界对这个新人乐队产生了各种不看好的声音。
　　有嘲笑他们歌曲庸俗弱智的；有含沙射影讽刺他们出身下层社会，满嘴方言的；有指责他们不务正业，在电视上发言像个混混，给社会带来不良影响的；还有笑话他们的相貌，因为全员都太好看，所以不像是男人，仿佛又一个辣妹组合出道了。
　　但是！
　　Who TM care？
　　一群口是心非的家伙！
　　《烂草莓》一路在热门金曲榜上狂飙到十四位，当乐队开始发行第一张单曲唱片时，单从新人角度来说，销量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
　　那张发行的单曲是一种八厘米，只放两首歌的小唱片，分为AB两面。
　　A面是《烂草莓》，B面多加了一首《非洲野牛》。
　　风格极端分裂的唱片，充满了恶作剧的意味。
　　埃布尔后来认定，这又是詹姆斯搞得鬼，但事实上，出主意的是兰斯。
　　这张唱片的效果大概就是……
　　想想吧，当《烂草莓》那轻快又甜美的调子响起来，你满心愉悦地坐下来，泡一杯茶，打开一本书，想要放松一下时，随手换到了B面，突然就是一嗓子嚎叫，甜美的金发主唱张开嘴，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不再卖萌，不再嘟着嘴抱怨，却开始哑着声音吼叫骂街：蠢货！傻大笨粗、耀武扬威的蠢货！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Darling~！！
　　请务必来信告知行星乐队，你现在的心情还好吗？
　　歌迷：Fuck off！
　　这张唱片的封面是乐队四位成员站在一起的合照。
　　詹姆斯和兰斯站在前头，詹姆斯笑得一脸灿烂，虎牙尖尖；而兰斯则是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头；鲍德温和西奥站在他俩身后不远处，一个在腼腆地微笑，一个做了个怪模怪样的鬼脸。
　　很多经济富裕的可爱姑娘们，去音像店时，有可能是冲着封面买的。
　　理由是：“唱片封面上的男孩子太英俊了！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唱歌一定好听。”
　　恭喜，逻辑满分！
　　媒体那边又有素材可以报道了，比如，痛心疾首地谴责青少年荒唐的购物观念，谴责家庭素质教育的种种缺失了。
　　但这些新闻消息……
　　詹姆斯其实全都不知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因为阅读障碍症的影响，他至今还没有养成看报纸、杂志的习惯。
　　而作为一个新人乐队，暂时也没什么记者会花大代价、不顾一切地对他们围追堵截，更没有大牌到拥有天天在电视上都被人提起的资格。
　　所以，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地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唱歌、学跳舞，外加吹口琴、玩沙锤和小铃鼓，一天到晚生活丰富多彩。
　　他的这种态度，无疑给乐队其他人带来了某种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