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上)(177)
看到父母,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自己的袖角,这才道:“爹爹,阿娘。”
薛正雍不禁赞叹道:“蒙儿真好看,和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夫人垂着一双美目,大约是被夫君这样夸奖,脸有些红了。
她跟薛蒙招了招手,说:“来,蒙儿,你过来。”
薛蒙立在她跟前,她便仰头瞧了他一会儿,眼神中似有岁月荏苒,时光蹉跎,半晌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这衣裳衬你,显得皮肤白,很不错。”
薛蒙便笑:“还不是我阿娘生的好。”
“你也就会嘴贫,跟你爹一个样子。”王夫人说着,有些感慨,“转眼都二十多年去了……”
薛蒙似乎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忽然笑容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但这半步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躲不过母亲的念叨。
果不其然,王夫人下一刻就拉着他,语重心长道:“蒙儿,今日我们是去儒风门,给南宫公子贺喜,你看看,你与他差不多年岁,是不是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阿娘,我还没想要成家……我没喜欢的人呢……”薛蒙咕哝道。
“娘知道你没喜欢的人啊,所以这次赴会,你得多留心留心别家的姑娘。不一定要大富大贵,国色天香,只要人不错,你中意,那娘亲就肯定给你好好张罗,找人给你说媒去。”
薛蒙的脸红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阿娘怎的就直接想到了说媒?”
“娘也只是提一提而已……”
“可是我谁都看不上,阿娘你就说上修界咱们见过的那些女的,一个个长得都还没我好看,我要是娶了她们,还不是我吃亏?不娶,不娶不娶。”薛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再说了,你们干嘛只催我?墨燃比我还大一岁呢?你们怎么不操心他?还有我师尊——”
“玉衡长老那是什么境界的人?你跟他比吗?”王夫人有些好笑,“行了,不逼你,娘也就是这么一说,要你留心看看,但你要真没看上的,那就也算了。娘还能把绑着你拜堂不成?”
薛正雍却琢磨了一会儿,说:“不过我觉得蒙儿讲的不错,上回我就跟玉衡提了道侣一事。”
“啊?”薛蒙一听,很是吃惊,“爹爹你跟师尊提这种事情?他没跟你翻脸?”
“翻脸了啊。”薛正雍苦笑,“把我赶出来了。”
王夫人:“……”
薛蒙哈哈大笑:“我就说嘛,我师尊道骨仙风,不是天神胜似天神,像他这种人,早就断情绝欲了,要道侣做什么?”
薛正雍叹了口气,显然还是不甘心,正欲与儿子再辩,忽然王夫人以袖掩口,轻声道了句:“夫君,莫要再说了,玉衡长老来了。”
未散的晨雾中,楚晚宁踩着湿润的青石板缓步行来,宽袍及第,衣袖飘摆。
他披着一件绣合欢衣袍,袍身是端正的月白色,缘口压着金丝线,随着步履移动,金线在阳光下隐隐淌动流波,束发的是一根白玉发簪,簪尾镶嵌了一朵红宝石雕成的梅花,整个人素净中染着端庄,清冷中带着孤高。
那一刻,薛正雍忽然有些无力,嘴张了张,闭上了。
他想,还是薛蒙说的对。
这样的人,旁边要摆上怎样的女子,才能不被他的光华湮没,因他的气势蒙尘?
天神走到凡间,在山门前站定,皱了皱眉,看了薛正雍一眼。
“尊主。”
“哈哈,玉衡啊,衣服挺合身啊。”
楚晚宁抬手,一只线络和造型都极为繁复香囊,在半空中晃动着,他道:“和礼袍一并送来的这个香囊,和寻常的不太一样。”
“啊,那是按临沂的绳艺打的,怎么了?”
高高在上无人可及的天神道长,微蹙剑眉,他说:“太难了,不会系,请尊主指点。”
薛正雍:“…………”
他教了楚晚宁三遍,楚晚宁还是绕不过去绳结,最后干脆放弃了,薛蒙看不下去,主动请缨帮师尊系香囊,三两下就在腰间佩好了,楚晚宁瞧着,很有些意外,赞许道:“不错。”
薛正雍在旁边又忍不住转了念头,他想,天啊,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道侣,真的不会最终死于生活不会自理吗?
过了一会儿,墨燃也来了,他脸色不太好,昨天被楚晚宁那一脚踹得太狠,又不好意思找人疗伤,别人肯定会问他这伤是谁踹的,他总不能说是轻薄了玉衡长老被踹的吧?
只能自己打坐静疗,这会儿才总算是好些了,不至于胸口疼到呼吸都困难。
可是他看到了立在薛正雍身边,安静地等着他的楚晚宁。这个男人穿着月白色绣金丝正服,领口压得很高,又是禁欲又是庄重——好正经的一个英俊男子。
墨燃觉得胸腔一动,好不容易顺直了的气儿,好像又岔了,又喘不过来,乱了套了。
“咳!”
这可真要命,他喜欢了一个他绝不能喜欢,他发誓再也不去触碰的男人。
重生两世的老鬼这回真就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年轻冲动,热血澎湃,会因为喜爱之人的一个眼神,一件衣物的变更,就觉得天下大乱,风生水起,从此快乐与他有关,悲伤与他有关,心跳与他有关,呼吸与他有关,就连照进窗棂的月色,月色里踽踽独行的一只蚂蚁,吸引蚂蚁来的那一脉花蕊,都与那个人有关。
他在这样的喜爱中觉得很煎熬,很憋屈。
因为一花一叶都是他,但他又得不到,不能摘。
妈的,人间处处为难他。
把派中事务都暂交贪狼长老处理,薛正雍拿上请柬,携妻带子上路了。
有楚晚宁出行的阵列里,只要不是日程赶,往往都是坐马车的,这次也不例外。一行人悠哉悠哉,沿着官道慢慢往临沂去,一路上游山玩水,遇到些小妖小怪,也都顺手帮着除掉。
如此行了十来天,他们才到了岱城。
岱城的胭脂有名,一到城中,薛正雍就先带着王夫人去买胭脂,薛蒙嫌弃他们老夫老妻还腻歪,搓搓鸡皮疙瘩,不肯跟上,和楚晚宁他们先找了个茶摊子小坐,等爹娘回来。
故地重游,师徒三人都有些感慨。
薛蒙道:“可惜师昧不在,不然就和六年前求剑的时候一模一样了,我们还能去旭映峰顶玩玩。”
墨燃笑道:“你也不怕假勾陈还守在那里,见你来了,拉你进湖底再叙叙旧。”
说道假勾陈,楚晚宁皱了皱眉头:“这五年间他似乎并无行动?”
墨燃道:“说不好,出过几次大乱子,都是悬案,跟神武有关的,我怀疑是他,但是也没有证据。”
薛蒙玩转着手中的杯盏,望着墨燃道:“我倒觉得那些悬案跟他没关系。你想啊,几年前他费尽心思要找精华灵体,你是木灵精华,他便撵在你后面要害你,所以他要找的应该是人,而不是武器。”
楚晚宁沉吟道:“但是这五年间并没有活人连续失踪的事情发生。”
墨燃托腮举手道:“我也没有遇到任何的围堵或者陷阱。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这五年行踪不定,他不知道我在哪里。”
三个人都各自沉默思索着,直到老板娘送来了他们点的茶叶与果脯,薛蒙才挠挠头道:“你们说,他该不会是坏事做多,自己玩火烧身死了吧?”
“……”
“别这样看我啊,一般邪门的法术不都容易被反噬啊什么的。”薛蒙咕哝着,“不然为什么五年了,他还没有什么大动静?”
墨燃忽然道:“有一种可能。”
“什么?”
“你看,师尊这五年也什么都没有做。”
墨燃话才说了一半,薛蒙就拿筷子敲他:“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假勾陈是师尊?”
“……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墨燃无奈道,“我是打个比方,我在想,如果那些神武被盗悬案与假勾陈无关,那么他五年间就确实没有做任何大事。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是和师尊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受了伤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必须待在某个地方不能出来。”
他讲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一怔。
“师尊……”
“怎么?”
墨燃先是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念头,但犹豫片刻,还是嗫嚅着说出了四个字:“怀罪大师……”
这五年间,其他高手不知道,但显然有一个人,也和楚晚宁一样困在红莲水榭里,半步都不曾离开。
怀罪大师。
但这个念头太过大逆不道了,怀罪大师再怎么说也曾对楚晚宁又授业之恩,墨燃其实并不清楚师尊内心深处对于怀罪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因此也实在不敢太冒失。
楚晚宁道:“不用想了,不会是他。”
他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没有任何犹豫。
墨燃便立刻点了点头,既然楚晚宁不愿意说起自己少年时求学于怀罪门下的往事,那么他也绝不会勉强多问。
他便继续思忖道:“那,还有没有其他高手,五年间从来没有现身的?”
“孤月夜的掌门姜曦。”薛蒙道,“灵山大会,所有掌门都到齐了,就他称病不来,很少现身。”
墨燃失笑:“那是你娘的师兄吧?你怀疑他?”
楚晚宁道:“姜曦自视甚高,从来不甘心孤月夜居于儒风门之下,所以自南宫柳当上十大门派之首尊以来,他任何聚会都不去,也不止这五年。”
“那就没有了。”薛蒙道,“唉,算了算了,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吧,线索实在太少了,想的我脑壳儿疼。”
正巧这时候王夫人和薛正雍回来了,天色已晚,五个人便准备在岱城找个落脚的地方。
薛蒙道:“我知道有个客栈特别好,还有温泉池子可以泡。”
墨燃:“……”
他简直用脚趾头都知道薛蒙说的是哪家了,不就是少年时他们投宿的那个栈子吗?
当年泡温泉的时候,他还没头没脑地栽进了楚晚宁的怀里……
思及此节,他不由地轻咳一声,默默把脸扭了开去,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眼里细微的赧然与期待,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薛蒙这人,说话其实总有些夸张,他喜欢的东西拼命捧,污点也看不到,他不喜欢的东西死命踩,一棒子锤死不给翻身机会,但所谓知子莫若父,薛正雍觉得自己儿子的话只能信一半,便问墨燃:“那家客栈燃儿也住过吧,觉得怎么样?”
墨燃又咳嗽两声,不敢与伯父直视:“……是还不错。”
“那就去住吧。”薛正雍拍板了。墨燃于是掌心盗汗,指尖因为内心的悸动而微微蜷起。
他低下头,看似驯顺而温良地“嗯”了一声。但心里头想的却是:自己……是不是能再像当年一样,和师尊一起泡个澡……
他不由地回忆起了水雾朦胧里,楚晚宁颀长俊秀的身子,线条凌厉紧绷,充满了诱人侵犯的张力。
可若是真的与楚晚宁同浴,蒸汽迷离中,他真的还能忍住吗?
商量完去处,其他人都已起身了,薛蒙吃完手上的花生,也拍拍碎末站了起来,扭头望向还坐在原地,神情有些莫测的堂兄。
“怎么啦,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