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影帝长了一对兔子耳朵(40)
祁九看出其行为反常,又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开始和对方一起留晚自习。
周青先一走,教室右后方的区域便空了出来,像是给他们开辟了一小片基地。
祁九听着后桌笔尖摩挲纸张响,会在计算的间隙听他写字的频率,揣测晏时清做到了哪个学科哪个题,作为自己小小的乐趣。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六月初。
晏时清那天在下午放学后便离开学校,却什么都没带,临走前戳了戳祁九肩膀,递给他一张纸条。
祁九不明所以,打开只看见工工整整两个字:
谢谢。
他回头想问,却发现晏时清的座位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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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清一路走得很快,回到厂房,到了房间门口却倏地停下脚步。
他隔着门,能听见里屋传来小视频夸张的背景音乐,偶尔间隔两声含着痰的咳嗽声。
——王流蔺在这种事情上意外地准时,说是两月后见,便绝对不拖一天。
晏时清先发了条信息再打开门,看见躺在架子床上刷手机的瘦小 beta。
这位远房舅舅一看见晏时清眼睛都亮了,连忙跳下床拉他进屋:“小清回来了!”
晏时清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面如沉水地站在门口不肯进。
王流蔺见他这样也不灰心,以一种阿谀的姿态搓着手:“别杵在门口啊,太久没见你了,我给你做了回锅肉呢。”
听见 “回锅肉” 三字,晏时清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地反感。
王流蔺对着自己的侄子有一种莫名的奉承,推着对方后背进屋,自己反手给门落了锁。
晏时清觑眼看他这些动作,一言不发坐上餐桌。
那张折叠桌上摆了两碗米饭,回锅肉放得时间太长,面上的油已经凝起了薄薄一层。
王流蔺话格外地多,不断地问晏时清在学校的近况,有没有认识到新的朋友。
“小清怎么都不吃菜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不断地把肉夹进自己的盘里。
他抬头扫了晏时清一眼,把碟子里的肥肉和配菜往晏时清的方向推:“小清太瘦了,这些肉得多吃一点,舅舅可心疼你的。”
“舅舅现在对你这么好,小清长大了可不能忘了舅舅对你的恩情哈。” 他语气轻松得像在开玩笑,脸上却格外严肃。
久违的压抑感铺面而来,晏时清的心里仿佛堵了一团火。
他不说话,垂着眼扒拉自己的米饭。
“舅舅给你的两百块用完没有?” 王流蔺见他这样,索性自己站起来把这几块肥肉往他碗里塞,“应该能用好一段时间的。”
晏时清不说话,咀嚼的动作越来越快,王流蔺脸上做作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你不会嫌舅舅给的少吧。” 他迅速垮了脸,抿着嘴看晏时清,化作一幅委屈模样,“舅舅没钱,还背着别人的债,还是给了你钱花。”
“你在学校有朋友呢,他们不会看你惨请你吃饭?” 他转着眼珠子问,“问他们借钱他们不会也拒绝吧?”
眼见着对方还是不搭腔,王流蔺彻底生气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小清!舅舅小时候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成了这幅没礼貌的样子!”
肉很腻,也很咸,晏时清要使劲抵着呕吐的欲望才能咽进肚子。
他慢慢地抬起眼,心底的火气在往全身蔓延,以看一滩死物的眼神注视王流蔺。
仅两月不见,晏时清又长高不少。
他的五官从稚嫩的少年期转移,面部轮廓逐渐硬朗化,又因其营养摄入不足呈现出紧贴骨骼的锋利,整个人看上去意外地有压迫感。
王流蔺竟然被他盯得有些怕,悻悻地拖着板凳坐下:“吃饭... 吃饭。”
他闷头扒了好几口饭,又问:“...... 舅舅不在的这两月,没有人来找过你吧?”
晏时清戳着碗底肥得冒油的肉,平静答:“没有。”
“那就好。” 王流蔺看起来放松不少,乐呵呵地把餐碟往自己的方向挪,“你再给舅舅一点时间,欠那点钱马上就能还上了,我在南边找到一个不错的赌——”
“你还在赌?” 晏时清云淡风轻地打断他。
或许是这话里哪个字踩上了他的雷区,又或许是晏时清的态度太冷漠,总之一时间让王流蔺暴怒起来。
他捏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血液逆流冲上脑袋让他脑门都涨得通红,在恼羞成怒中竟然将这张折叠桌给掀翻了。
“你知道你舅舅我有多辛苦吗!你学费不要钱?吃住不要钱?我他妈辛苦给你赚钱,就他妈让你给我脸色看的?!”
油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凝在地板墙壁。
“你自己心里不知道我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吗,你他妈就是个拖油瓶,我捡你回来你个小孬种不该戴恩戴德吗,看到我起码要向狗看到主人一样过来吧!”
碗筷乒乒乓乓响,碎成尖锐的形状。
他涨着脸朝着晏时清嚷嚷:“你要是知道有什么挣大钱的方法你去啊,成天在我这吃白食——”
这个画面在晏时清眼中,与五年前的重叠。
十二岁时第二次被王流蔺从收留所接走的晏时清,竟然真正相信了他说的鬼话,认为造成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还没步入少年期的晏时清惶恐不安,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被迫接受眼前变故,任由王流蔺将他装进笼子里。
他被迫地接受这一切,看着上一秒还暴怒的王流蔺,下一秒立即变了脸,突然抱住自己哭。
而现在的王流蔺也正如昨日,看着满地狼藉骤地打了个哆嗦,猛地哆哆嗦嗦地跪在晏时清旁边哭丧,泪水糊满脸:
“小清、小清啊...... 舅不是故意说你的,舅舅在外压力太大了,你别往心里去——舅舅喜欢你的,舅舅做这些都是心疼你。”
他态度转变得太快了,第一次见的人恐怕会吓一跳,宛如他才是受害者。
他开始不断地重复自己为晏时清做过的种种,说自己有多在意多在意晏时清。
他像以前一样,不断地说自己都是为了他好,这都不是出自他本意。
但是晏时清在长大。
他眼里不带任何情绪,那些带着哭腔的道德绑架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共鸣。
晏时清看着地上那几块腻得反胃的肥肉,脑子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画面。
他想到祁九每天变着花样把胡萝卜融进其他料理,循循善诱地骗他吃下,还要歪着头问反馈有没有胡萝卜味。
想到仅在线上沟通的柳河隔三差五还和他抱怨生活不如意,往往聊完了还会以 “耽误了他的时间” 为借口,给他发一个小红包。
想到周青先前两天见他回来上课虽然满脸不爽,但每日临走前都要在他桌上丢一盒感冒颗粒。
晏时清朦胧地意识到,或许这些才能算喜欢、心疼和在意。
与杨崇锦曾经对他做的、王流蔺正在对他做的不同,真正的好意与带着利益的给予隔着深渊一般的鸿沟。
晏时清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一点,他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想到,自己刚才给孙勇发消息的行为应该不是错误。
王流蔺还在紧紧地扣住晏时清的手,眼泪不断落在晏时清虎口处,晏时清却盯着浑浊的泪水笑了。
舅舅从没见过这位孤僻阴冷的小孩儿笑,他笑起时眼尾会向上勾起丁点弧度,眉间舒展开,整个人总算是鲜活起来。
但王流蔺没办法放松,他敏锐地在这笑里感受到一丝幸灾乐祸。
下一秒,他看见晏时清从兜里掏出手机。
“你哪里来的手机。” 王流蔺如临大敌,鼓着眼睛要夺过来,“你在给谁发消息?!”
晏时清没给他答案,门口却出现有规律地敲门声。
咚、咚。
王流蔺觉得这两下似乎砸在了自己心脏上。
下一刻,孙勇的声音响起:“有——人——吗——?”
王流蔺在这一瞬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