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骨(38)
相容茫然,看着他的鲜血,喃喃道:“为什么?”
“因为事已至此宁族无路可退,而今晚……始终都得有一个结果,但是我恨还没泄完!”宁怀禹眼里焠了极盛的恨,他扭曲道,“表哥不是想知道原因吗,那不如就亲自来尝一尝这种滋味,当年怀嫣在我怀里的死的滋味,表哥不如也切身体会一下。”
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宁怀禹的伤口里流出来,,鲜血顺到手上,热的,湿的,相容的双瞳都快颤裂了。
看见相容这幅模样,宁怀禹得意笑了起来:“表哥就一直待在陛下身边吧,宁族的复仇者那么多,陛下多的是下不去手的时候,又或者……”
又或者?
宁怀禹用尽力气伸出一只手攀上相容衣襟,靠在相容耳边在他笑道:“宁族还有四十五口人,加上奴仆一共还有一百三十三个人呢,我先给表哥开个头……”
宁怀禹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已经不能开始自主呼吸,像是有人将空气抢走了,他提不上下一一口……
宁怀禹知道,毒入血液,在身体里蔓延后,五脏肺腑衰竭,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死于窒息,但是他是向往的,因为这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疼痛,这一次后,再也不会有了。
多好,当时怀嫣因病心肺衰竭,也是喘不过气死了,现在他也是,他和怀嫣是双胞胎,同一年,同一天,同一个时辰,他先爬出来所以成了哥哥,怀嫣娇气晚一步出来,所以是妹妹,他们拥有同样的父母亲人,相似的面孔,相似的名字,现在连结局也一样。
既然……既然这么有缘,那来世那你可不可以还让我做你的哥哥。下一次,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哄着你顾着你,给你摘花为你爬树,你喜欢的通通都让给你,连最喜欢的小表哥也让给你。
“怀禹,怀禹!”相容肝胆俱裂,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宁怀禹的脸上,糊进宁怀禹的眼里。
“那年元宵……答应给带她买的风筝我忘了……”宁怀禹瞳里的神采散去,眼前模糊,最后一眨,眼角湿润好似是他的泪,“但是下次……下一次哥哥不会再忘了!”
宁怀禹在相容怀里活生生熬绝了气,眼皮一垂,眼睛彻底没了光彩。
………………
暗卫首领于心不忍便说,“殿下,其实这里交给我等处理就好。”
相容没有给他们任何的回应,看着宁怀禹的脸,好久好久。
“殿下?”他们有人担心相容承受不了。
耳边,是风声,呼呼的声音像是鬼怪凄厉,也像是那些相容本该有却发不出的鸣呜哭啼的悲伤声,寒风将他垂落的那些发吹得凌乱,发遮住他的眼睛,遮住已经干涸的泪痕还有那双含悲的眼睛: “布局图还在那个奴仆的身上,你们把人给我带过来。”
最后暗卫找到宁怀禹身边的那个奴仆并把他抓到了相容的面前。
“布防图在哪里?”
奴仆见到相容的第一眼马上就问,“公子呢!公子在哪里?”
“死了。”
“……那,那尸首呢!”奴仆狼狈地跪地匍到相容的脚边,不甘心地问,“如果公子死了,那尸首呢!”
“还在那个院子里,那里火势最大,烧到明天大概就已经是一把尘了。”
奴仆那眼恶狠狠地瞪着相容,若他手中有利器,他会毫不犹豫的地相容身上捅个百八十刀,“快马加鞭,我已经先一步派人将真的布防图送去乌奴!”
相容蹲了下来,蹲成与奴仆同样的高度,他向奴仆伸出去手,捏着他的下巴,就相容手上的力量,奴仆只觉得这个人是要捏碎他的下巴,奴仆心里是害怕的,可是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将迎了上去,“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相容眼神久久盯在他脸上,他启口,“如果再给你们重来的机会,如果再给你们选择一次,你们还会不会叛国!”
“王爷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自欺欺人么?”
“再重新来一次你们会不会想和以前一样,忠于你们的国家,忠于你们百姓?”相容执着地一直逼问,眼神凶地就像是野兽一样,“告诉我,会!还是不会!”
“王爷数过吗?”奴仆缓缓抬头,露出他的眼睛,那双充斥着绝望悲切的眼睛, “宁族死了多少人王爷数过吗?”
“我的爹娘也殃及死了,那天午门流血成河,尸体垒起来比城墙高!”奴仆一把打掉相容的手,眼睛亮的吓人,嘶吼道,“整个宁族几近灭门!活下来的人,心有多寒,远在长陵城的你知道什么!这桩惨绝人寰的冤案里,你们何来资格质问被冤枉的我们!”
捕捉到相容这一瞬间伤痛表情,奴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猖狂地笑着,傲气地高高抬起下巴,鄙夷不屑:“活下来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走回头路!”
间不容瞬,电光石火,谁也来不及阻止!
匕首刺入皮肉,奴仆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相容,然后因为剧烈的痛感,他整个面部表情变得狰狞丑陋。
奴仆在自己面前倒下,相容看不都看一眼,他麻木站起身来,起身那瞬还有颤巍,扫了一眼所有待命的下属。
“今日宁宅之中,连只苍蝇都别给我放出去。”
夜到子时,整个长陵城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惊醒了,千家百户亮灯,无数人在风雪夜提灯过来,“走水”“救火”的声音不绝于耳。
无数的匆匆脚步声,百姓,官兵,到处都是人提着水桶来来往往救火,大雪的夜,满头大汗。
眼见着一桶桶的水不断泼进去,可是火太大了,作用微乎其微,用水泼了进去“呲”的一声,才灭下去一簇炙热的火焰又燃到了别的地方。
外面的人急的满头大汗,救火的人压根不知道一门之隔,宁宅里面已经是人间炼狱!
这个夜,太漫长,太煎熬了,淮王府所有的暗卫投身在这片火海中。
仆人如乱鼠四窜到处找出口,被逼到门边他们尖叫凄声,惊恐无比,双手拼命捶打紧闭的门,可是他们的生路全部被封杀——
剑光从他们面前闪过,下一瞬锋利的的剑刃从脖子上饮血而过,三尺高的鲜血溅到墙壁上。
这栋老宅子里充斥着恐怖凄厉的惨叫,男人的、女人的、凄厉地、尖锐地、可是没有人能听到,大火里木梁的倒塌的轰塌声将这些绝望恐怖的声音一一盖过。
一开始的时候相容还会问,和问那个奴仆一样问他们,如果再给他们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们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他死灰的心还希望能有一点点亮光,可是一个又一个,他们听到他的问题后,可笑地看着他,直至临死之前说他们每个人都说他们忘不了,忘不了当年宁族是多么悲惨的倒下去。
就这样,宁族的人一个个倒在他的剑下,锋利的的剑刃一次又一次从自己亲人的脖子上饮过,鲜血溅在相容的脸上。
就见相容站在那里,剑下横尸遍野,他的眼里的神采早被滚烫的血液灼成死灰,手握一把剑,手与剑皆是殷红,脸上脖子上全是宁族人的鲜血,黑衣也被鲜血浸湿,粘稠湿润的液体流到胸膛,濡湿了衣服,这么冷的冬天,风一吹,冰冷的啊,好像心也要停止跳动。
大火将让空气变得炙热。血腥味也变得浓重,四处都窜着大火,而地上横尸遍,还未被火烤成黑色的墙壁上全是溅成三尺高的鲜血。这里已经变成修罗场,场面极其血腥悲惨,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殿下,第一百三十二个。”
最后一个了!
只剩一个了,心里有一道声音尖着声厉叫:相容,这是最后一个,杀了这一个,宁族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最后一个人是孕妇,那时候元宵夜,相容来宁族赴宴,怀禹才告诉的他宁族终于有了一桩喜事,而现在女人抱着肚子跪在地上,满脸泪水。
相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手上这一剑迟迟递不出去,他的嘴动了动:“你呢?”
“你会吗?”
女人咬牙沉默。
她的沉默之下,是什么答案显然易见。
“那他呢?” 铁剑抬起,指向女人隆起的肚腹,“他会吗?”
相容看着她的肚子,这么大,腹中的孩子兴许有六七个月,他目光已经灰暗枯萎,他仍然偏执地渴求谁能给他一丝丝光:“你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未出生,在你腹中等待着降世来这处人间看一眼……”
一个新生的生命。孩子是无辜的,什么都没做错,清清白白懵懵懂懂,就等哪一日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来到人世。
可是连她也没有怜悯相容,她给他的答案和这栋宅子里所有人一模一样,没有一个人怜悯相容,他们没有给相容被救赎的希望。
“他既是宁族的血骨,那么他生来就是怀恨的,宁族一百三十四口人,无一人敢忘家族蒙冤之仇。”
她死了,在相容眼前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尸两命,胎死腹中,相容抽剑时似乎还听到她腹中孩子的哭声凄厉。
通通都死了,不是死在他的手里,就是死在他的暗卫手里,……一个不剩,全部都死了!耳朵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暗卫来扶住相容,“殿下。该走了。”
相容抬起头,他的眼里清清楚楚地映着外面的这场熊熊的大火。
火舌顺着房屋一句舔到楼顶,火肆意盘踞。
屋檐上的砖瓦先是一片滑落,紧接着如同掀浪一般一片一片的滚下去的声音。
南边的……,已经难以支撑,“轰隆!”巨响,已经有房屋塌陷。
宁氏族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宅邸,大厦将倾,百年宁族,今夜将付之一炬。
相容持一把血剑,摇摇晃晃。
暗卫心酸难忍,枉顾命令架稳相容,“王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