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骨(3)
二串狼狈地爬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地冲到佟管家面前,又急又恼怒:“您怎么就这样轻易让王爷去了?”
佟管家是从大风大浪里蹚过来的,看惯人世沉浮,一双眼睛早练就处变不惊的定力,他也只是静默地看着马车慢慢远离自己的视线。
二串见他沉默,心里难免怨怪:“王爷他,哎呀,您怎么就不拦着……”
“怎么就不拦着?从前先皇的圣旨没拦住,丞相没拦住,当年我何尝不是费劲心思……拦不住啊。”
淮王府去皇宫得行好一段路,相容本是打算在马车上困上小半个时辰的,可一撩轿帘相容就傻了,原本应在宫中养心殿的九五之尊,居然大驾屈尊在这里。
相容犹豫,可动了动脚,最终还是迈了进去,一进来就闻到熏香的醇厚,奇楠沉香浸入鼻息安神助眠。天子支着头正闭眼休憩,雪白油亮的大狐裘团在他肩上,也就只有休息的时候他才会有几分温和安宁味道。
马车开始前行,时有晃动颠簸,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始终是浅眠梦中贵气慵懒的样子,相容试想若是醒了睁开眼,又是什么样子?
相容平淡地将视线收回,不再去看了。
已经是夜了,从前的长陵城早歇灯火,可此刻坐在车架里还能听到外面人声喧闹,相容忍不住掀起帘子,贪看一眼这外面是如何的盛丽景象。
马车飞驰,眼过之处,灯火明亮如白昼,街市来来往往,甚至异族的商人,红楼绿阁里头曼妙人影,丝竹乐音,嬉笑吵闹。
此番景象,这太平人间,兴隆万世,无休无止。
一路这样好奇地看着。放下帘子时才发现这个人醒了,他正懒懒地支着头,半眯着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他生了一张贵公子的脸,天生高傲娇贵,自然没觉得自己现在多么放肆无礼。
这一路,两个人没说话,自然而然地无话可讲,相钰收了眼神,坐起来扶袖拨香炉,轻拨复挑,相容看着觉得他无聊,于是就直接闭眼休息起来,随性得很。
江南赶路留下的习惯,马车一停相容就睁开眼了,低头一看,身上多出一件盖着的东西,是先前相钰身上的大氅。
“陛下,到了。”
相钰没有理会外面的阮安,似是有话,但是又不开金口,狭小空间就这么静默看着相容。
外边的阮安唤了一声后便识时务地不再动静,最后是相容率先起身走出马车。一脚迈出去,落地还没稳,喉咙痒得再忍不住了,手捂着一个劲地咳嗽,一声重过一声。
听见咳嗽声没了相钰才下来了,取了阮安递过来的伞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将伞向相容这头偏的时候,相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相容看着他,相钰却眼都没有垂一下,阔别多年的第一句话路率先挑破伤口:“重回旧处的是怎样的滋味。”
听见相钰这样说相容这才抬头,目光穿过重重风雪望见高悬的匾额。
——钟粹宫。
一见这三个字相容心中触动,木在原地。
这是他母妃生前的宫殿,也是他和相钰一起长大的地方。
相钰强制性地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怀里,搂着他闲暇地说:“怎么不想重游怀念一番?”
相容偏过头,抿嘴一声不吭。
相钰把他的下巴给捏回来,笑着说:“更倔了,好啊,那朕就亲自领着你让你回想回想。”
“带外臣进后宫,陛下倒是宽心得很。”挣脱不开相钰蛮横的围困,相容淡声说。
听到这话,相钰更要发笑了,“后宫,外臣?你忘了,从前朕可只有你一个人。你瞧瞧你现在,多没良心啊。”
捏着相容下巴的手攀上他的脸,温柔地抚摸着这张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相容,你为什么没有变呢?”他拿一双能使人轻易跌陷的温柔眼眸来凝视着相容。
“使朕疯癫成狂,让朕相思成狂,同朕从前最爱的相容一模一样……可为什么也非要和曾经那个朕最恨的相容一模一样呢!”
天子手中的伞跌入雪地,被风雪刮走远,连滚了好几圈到了阮安的脚边,可以阮安为首所有人连动也不动,全部埋头垂首,在这深宫里头,耳聋眼瞎的本事谁不是练得炉火纯青。
他将相容死死囚在自己怀里,按着他的头狠狠地吻下去,施以狂风暴雨。
他在发泄,他也在表诉!
相容本想推开,却手一撑就被相钰一把握住手腕,相钰迫不及待将舌头深入对方的口腔,掳掠对方的每一分每一寸,占为己有。
搂紧相容的腰让他更贴近自己好让这个吻变得更加深入。
温热的呼吸,炙热的吻,他勾着相容的舌头含进自己的嘴中,轻柔地反复地吸吮他的津甜。
抵死缠绵,相容开始喘息乖顺地攀上相钰的肩膀。
“嘶……”相容沉醉其中时,嘴唇剧烈一阵痛,相钰咬破他的嘴唇,甜腥的味道立就渗到两个人纠缠不清的唇舌间。
相容睁开眼就看到相钰眼中的得意,牵扯出的带血的津液断在相钰嘴边,相钰勾起他的下巴,轻挑风流:“朕千方百计引诱你过来就是要吃你心肝肺腑,朕要把你养起来,藏在朕的身边……然后将你生拆入腹。”
相容就着他的手抬起下巴,双目深深凝着他的眼眸:“那这一次,你又要把我藏在哪呢?钟粹宫,冷宫?”
相钰凝视着相容的眼眸,眼神深邃得几乎要将相容吞入:“既然答应回来,那这一次你只能安安分分待在朕身边。这一次,朕会找一个金笼子把你牢牢地锁起来,你哪里也走不了。”
相容当夜就被相钰拉进了养心殿,历代帝王先祖的居所,雕楼玉彻,富丽堂皇,相容想这的确是一个金笼子,能将他囚禁得喘不过气来。
相容才刚进来就被相钰擒住按在门上,相钰谑笑着再次吻上来。
唇舌纠缠,缠绵悱恻,很是勾人,相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着相容的嘴角。然后相钰顺延而下,最后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相容的脖子间。
相钰狡黠地含着他的喉结反复舔舐,不过轻轻一个吸吮,相容双脚一软差点站不稳跌在地上,气急之下直接推了相钰几下,相钰反而掐着他的腰将他死死固在自己怀里。
“皇后尚不能留宿的地方。”相容被相钰逗得双眼都泛醉了,仰着脖子有气无力,可还是不忘添几句痛快,“现在藏着我这么一个男人……何况我还是你皇弟啊,相钰。”
“你从前可没这么胆小,你不是说为了朕当佞臣也在所不辞吗?”相钰无视相容言语,“从前养心殿这地方你可再熟悉不过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解相容的衣衫,相容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疲惫地说:“我累了,想睡觉。”
相钰看了一眼牢牢抓住他可自己的手却在颤抖的他,相钰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啊,睡吧。”
宽衣解带,同寝而眠,相容冰冷的手脚依着相钰总算有些温度。
他们两个,现如今算的怎样场面?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说书人的故事里连离别都是婉转柔肠,往往久别重逢最后都成破镜重圆……
他们两个……哈,若不是相钰就贴在他身边,他大概要捂着被子笑出声来。
他们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逢场作戏,那些美好的,让人期待的故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逢场作戏,故作深情暧昧倒是默契得很。
蜡烛从夜熬到明,冬天的光明总是来得晚,今日外面的雪比昨日是小了许多。
阮安在殿在候了许久,可到了时辰这殿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一刻钟,两刻钟,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明,要早朝再不能这么下去了。
“来人——”
呼了一口气,好在里头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今日养心殿与往日不同,为避口舌,阮安叫退了其他宫人,单就自己一个人进来打理。
开门,撩帘子,只见天子还靠在塌枕上,他正侧着身把玩着那位殿下的发,时不时还拿发梢逗弄几下,那个人皱眉挥开,连睡梦中都生出几分不耐,天子见了十分有趣。
世人说当今天子宽厚仁慈。然居在这龙椅上高处不胜寒,微微颤颤一个不小心就粉身碎骨,若真是宽厚仁慈的帝王如何使得出铁血手段踏平蛮奴之地?他在朝堂上行伪善之计,面对奸佞坏虫,他能将虚伪的假笑演绎得真诚无比。
阮安见惯这位帝王千面,乍一见自己都楞了,何曾有过这样松懈的姿态,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天子,早已阔别许多年。
“陛下,上朝的时辰快到了。”该提醒的还是该提提醒的,从前早早宣人进来服侍的天子今日硬是拖了小半个时辰了。金銮殿焦急上奏的大臣,案上一堆又一堆的折子,天下国事哪次不是完了一桩又递上来十个难题,天子的时间向来是不够用的,哪里能容许这么多的闲情逸致。
可这头的相钰偏偏置若罔闻,只待青丝自然地从手中慢慢滑落,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手复才起了身。
相钰持起双臂,阮安边穿衣理襟边道:“昨夜小殿下有来过,听您睡下了,待了一会儿才走的。”
相钰抬眼瞥到那头正深睡的人翻了个身,也不戳穿,配合地扬起头让阮安理襟:“来做什么的?”
那边龙塌上不该看的阮安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一双眼睛只系在帝王对素纱黄裳,蔽膝玄衣的身体上,继续答道:“说书中有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特来问陛下。”
说来,相钰都要笑出来了,大半夜的跑到养心殿问诗书,他的太傅知道后必然是要以死谢失职之罪了:“又胡闹了。”
宫中的小殿下顽皮胡闹,闹得宫里没有半刻消停,任谁都纳闷,顽劣的小殿下与眼前知书识礼的这位哪里像了。
虽然心道如何如何可阮安嘴上抿得紧,继续恪守本分地服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