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93)
不料,周围笑得人却更多了,不乏一些上了年纪慈和可亲的老者。
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先生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你既然都清楚,这八百里水域有超过一百个势力,怎么不想想,平均八里地就有两个势力相叠,这些势力的人都是哪里来的平日里都是什么人啊”
几乎所有人都古怪的笑着,拿眼斜睨他,包括天真无邪的小孩,那侠客鼻尖渗出汗水。
“老朽不知道什么蓬莱龙家的,只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满地都是地头蛇的地方。”
侠客猛地站起来,目光惊疑,就像半夜误入乱葬岗的黑店,四面都是恶鬼。
“年轻人,别紧张。”同桌的码头工人笑容憨厚,“自打有了白帝城,俺们已经不干那些活了。俺们这治安可好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看,一个混混地痞都没有。那里还坐着神仙哩。”
另一个人笑“龙家势大,可我们也要生活呀。官府只管保护那些交过保费的大商船,周边的水贼路霸就睁只眼闭只眼。除非家大业大不怕匪患的蓬莱府势力下的商船,寻常商旅宁肯迂回绕道走旱路,也不愿意走这片水路。我们靠水吃水的好人家活不下去,反倒是当水贼还有过往商船孝敬,当然就都去当水贼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立刻又将议论了千百遍的话,津津有味地拿出来谈论。
“白帝城把所有的水贼都收缴了,又维护治安,又替我们给官家交税。还能带来这么多商人,随便干点什么都能挣到钱。”
“就是,平时交点小钱,还能带上自己的货,搭乘白帝城的船去远处做生意。一本万利。我们为什么要怕白帝城”
“你看那座城,那是人能制造出来的吗三个月前的一夜,我还看见只是个粗糙的大水寨,第二天一早,看见的就是这座城了。这肯定是水里的龙宫移山倒海来的,你看殿顶的玉龙吐水,看出来了吗哎,这就是整个澜江的源头了。”
酒家娘子热络地笑着给那侠客填满酒“客人是第一次来吧,可不要跟着外面人云亦云。白帝城在我们这,就相当是岸上的神。我们每年做水神祭,不就是为了让水神保佑我们活下去。官府不想管,蓬莱府管不了,白帝城却能让那些人听他的话。这样的本事,那是比水神还要神。”
那伶俐的丫头回头看了看她娘,甜笑着补了一句“我们渔家有句话,在水上说水神的坏话,那是要倒大霉的。不过,你若是心里说三句,切莫见怪,那就没事啦。不信你问问隔壁桌的鹤先生,是不是呀”
那白衣的鹤先生一直安静的听着,那身白衣在夜色下散发着溶溶淡淡的白光。若要说河神,哪里有人能比他更像
但所有的人心中,能实现所求,保护他们安危的白帝城主,纵使没有见过他的样子,纵使他在江湖上有极道魔尊的称号,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白帝城所做的事,却已经是最接近他们心中所想要的神明的人了。
戴着斗笠的青年侠客,行侠仗义,走遍江湖,向来是嫉恶如仇,恩怨分明,此刻听罢,却久久无语。
极道魔尊顾莫问,曾经与血魔齐名的恶人,却被整个江湖忌惮,讳莫如深,轻拿轻放。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为控制八百里澜江两岸水陆的白帝城主。八宫十二殿,麾下之人无数。
而这些愚昧无知的百姓,却真心真意地奉他为水神。
民耶贼耶
好人,还是坏人
忽然,听到隔壁桌那个神仙一般的白衣公子,嗓音清越淡泊,带着薄薄的笑意“少侠澜江之行,一路走来所见,可与印象不同”
何止不同,他一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商人的嗅觉最是敏锐,但看那船来客往,日夜川流不息的盛景便可知晓。三个月前,在下刚来这里的时候,还只有一家客栈。如今,却林立而起数十家了。”
的确,听他们说,以往不过水岸人家开的小小驿站,短短几个月便因为客流一再的扩建。即便如此,往来旅客也络绎不绝,常常不到黄昏便客满了。
那白衣的方外之士,轻笑淡淡地说“江风正好,明月将圆,琼花如雪,不妨暂且放下身份大义,立场道义,且喝杯小酒,听听渔歌,聊聊市井。天亮以后,少侠可再仗剑江湖。”
那戴斗笠的侠客,紧紧地抿着嘴“你是修道之人,难道不知道八卦只有两色,绝无中间妥协”
那白衣方士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世间的黑白善恶轮转,如同昼夜交替,永无尽时。自是需要少侠这样仗剑除恶之人,但有些问题是杀人无法解决的。人或许无法彻底斩断恶意,但却可以种植一片美好,来替换恶生长的土壤。正如黑夜永远都会如期而至,若升起一轮明月,便能驱散一部分的黑暗。你看,玉龙衔月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向那座神秘巍峨的白帝城看去,果然看到,灯火朦胧的城池最高之巅,一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白玉水龙,口中衔着一轮和天边之月一样大小的明珠,水汽蒸腾而下,整座白帝城在那光下,仿佛睡醒了。
所有人都知道,当那颗明珠亮起来的时候,便是城主回来了。
人们惊叹于那久违的盛景之美,忽而想起,那位鹤神仙不是目盲吗怎么是他第一个发现那明珠点亮了
回头一看,却已然没了那道白衣身影。
只听见,远处寒江之上,似乎一道鹤鸣向着白帝城的方向而去。
“我不在的这段时候,澜江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顾矜霄站在揽月台上,听到身后走近的脚步声,轻轻地问。
“有。一个叫鹤酒卿的人,每天都在澜江酒家出现,因为曾经有人邀请他,路过白帝城的时候,可以一起看日出,还会请他喝酒。他听到后,第二天就来路过了,是不是有点烦人如果你觉得还好,可不可以回头看他一眼。”
顾矜霄的眼睫微微一动,缓缓转过身。
那眉眼蒙着白纱的方士,唇边带着温暖美好的笑容,清冽的声音说“我算过了,明日是晴天,可以看到日出。酒,我也准备好了,是我亲手酿制的最好的三生醉。顾矜霄,一起看日出吧”
第94章94只反派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世间, 大约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美的风景了。
在初秋的江岸野渡, 置一席桌几, 提盒摆着精美的下酒菜,提炉上温煮着鲈鱼脍炙。
江岸琼花如雪, 夜晚江风拂低芦花点碎清波,偶有一尾鱼儿跃出水面,发出一声水花。
河汀之上,露水坠在高高的芦苇茅草尖, 晶莹剔透, 漫射清冷霜白的月辉。
酒香氤氲,萦绕风中, 夜色霜天都已微醺。
这一切,固然是很美很美的。有人在这江岸一夜夜的,看了两个月,把江景看遍, 挑选出这最美的地方。
可是,便是没有这些也没有关系, 只要此时此刻,身边是那个人, 就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存在了。
薄瓷酒盏晕着清澈的三生醉, 入口万般滋味, 深深浅浅,却并不醉人。
顾矜霄静静地斟酒, 浅饮。带着淡淡阴郁的眉眼低垂,沉静,跟以往并无任何差别。
鹤酒卿搅拌着提炉上的鱼羹,酒香和食物的鲜美混合一起,让人不知不觉便饿了。
他的眉眼被白纱遮盖,脸上弧度不大的笑容,隔着轻薄的水汽氤氲看去,那种自始至终,骨子里透出的神秘庄重和仙气疏离,却消散了一些,多了一些真切的温暖和美好。
那是人间的烟火缭绕的片刻错觉,或者,只是因为,无论是鹤酒卿的笑容,还是他本人,都太过美好了。
“我的厨艺应该还过得去,尝尝看。”
执着汤勺的手却被握住,那人的手触之微凉,慢慢便有温热自手心传来,一盏清酒被放入手中。
“我来。”尾音极轻的声音,这样说道。
顾矜霄接过汤勺,将那锅鲜美的鲈鱼脍盛到两个白瓷汤碗中,一碗放到鹤酒卿的面前。
鹤酒卿饮尽酒盏,迟迟没有放下,仿佛还能触到方才那微凉又转而温热的手指。
“喜欢吗”他问。
一旁的提盒中,摆着九道小菜,却不是寻常的下酒菜。
有些是宫中御贡才有的珍馐,有些看似寻常,食材却下极深海,上到雪岭,远至海外。
被那只仙鹤陆陆续续地带回来,凉菜食材鲜脆,热菜似是刚出锅。每一道都是出自极佳的厨师手中。
即便鹤酒卿是身怀异术的方士,会些特别的手段很正常。只是一次逸游野餐,未免也太过奢靡郑重了。
只有这道鲈鱼脍,鱼是顾矜霄在江岸钓上来的。用的水和佐料,虽不知道是何处,却是由鹤酒卿亲手烹饪。
顾矜霄点头“很好。”
鹤酒卿的笑容便多了一点,他也安静专心地尝着那碗鲈鱼脍。这是顾矜霄亲手钓的鱼,亲自盛的汤,的确,很好吃。
顾矜霄看着鹤酒卿,直到他将那碗鱼羹,优雅无声地吃完。
鹤酒卿没有说话,嘴唇微抿,矜持淡泊一点极浅的笑意,耳朵尖的薄红却缓缓加深。
顾矜霄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下“抱歉。”
若是看不到一个人的眼睛,通常人就会觉得,他没有在看自己,那自然也就不会发现,自己在看着他,就好似掩耳盗铃一般。
然而,顾矜霄说了抱歉,目光却并没有移开。
鹤酒卿笑了笑,清冽如酒的声音说“不必抱歉,我并不介意你看我。只是我的五感比较敏锐,它是自己变红的,并非是因我”
他的话音低下去,自然地拿公筷去为顾矜霄布菜。
那江岸琼花霜月星河那样的美,两个人却都没有在看。
“你的眼睛只是不能见强光其他都可以如常视物吗”
鹤酒卿的手指顿了顿“我的双瞳生而有异,这世间的光于我,就像正午时分,直视烈日。并非看不见,只是我所见非常人所见。右眼因为所修术法的缘由,有些时候会彻底被阴影遮挡住,那时候看上去,就像快瞎了一样。但很快就会好了。之所以用冰绡遮掩,只是怕吓到人。”
“现在,你眼里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看见的我,是什么人”
鹤酒卿隔着白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周围很亮,像是置身在莹莹星海之中,江流像冰雪,你,你像玉做的神仙。只有很短暂的时候,能穿过濛濛的光看得很清楚。剩下的时间虽然不甚清楚,但看到你的时候,脑海中会自己下意识补足。所以,我看见的你,就如你看见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