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205)
当时有能力的大人一个个都因此陨落,这个阵眼的要求无人能达到,看来看去只剩下山巅之上那一人。
顾矜霄当初是自愿的。
并没有任何阴谋逼迫。
只是,他在九幽之下百年,静静地想了很多。
有一日遇见那个声音清冷薄暖的鬼魅,听他描述他眼里的九幽荒原多美丽。
那个鬼魅陪着他,放了他,背着他走出漫漫无际的九幽荒原。
顾矜霄从人世醒来,看着与他沉睡前相差无几的人世,忽然笑了。
你看,世界上总是一些人肆无忌惮搞破坏,摧毁搅乱局面,却总要好人去牺牲,去拯救世界。
人心的戾气怨恨欲望,让阴阳颠覆不平,却要纯净无暇的琉璃心去填补祭奠镇压。
好不容易维持来的和平世界,却还是留给那些人继续争权夺利,滋生更多的戾气恶意,为九幽之下制造更多的魑魅魍魉。
终有一天,再次打破界壁,直到牺牲再多的人也没有办法封印,人间与鬼域合二为一。
顾矜霄笑了,想到九幽之下的鬼魅,想到那个人描绘的世界。忽而觉得,也许人间与人,才更像人们畏惧害怕的地狱与魔鬼。
“曾经自我牺牲,镇压九幽的玄门天才从九幽荒原回来了,那个号称佛祖也叹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地方,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如果没有人镇压,界壁怎么办?换谁去?”
“不用了。”那尾音极轻,华美淡漠的声音说,“谁都不用再去了。”
顾矜霄回来了,回来的那一瞬间,却已经不再是少年时那个剔透无暇琉璃心的天才少年。
他变成了一个比任何鬼蜮人心都可怕的大魔王,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一出手就干脆毁了所有人的力量。
即放弃飞升成仙,转而穷极玄门秘术的方士一脉,因顾矜霄的一己之力,斩断天地灵气与人间的牵系,收集所有方术密录,将一切有攻击性的术法列入禁术。
几千年前,有始皇因长生梦断,一怒之下焚书坑儒,使得方士一脉十不存一。
万万没想到,几千年后他们玄门之中也出了这样一个暴君。
明明因为界壁封印一事,玄门早已没落,从九幽回来的老祖宗已然是无冕之王,站到所有人之巅,无数人想要投入他门下效忠。他已然得到一切,堪称天下至尊,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却亲手毁了整个方士一脉,给了本已摇摇欲坠的玄门最后一击。
无数人猜测,他在九幽荒原遭遇了什么,才会性情大变,成为这样一个暴君。
没有人知道,他没有遇到什么,那样汇集一切强大的阵法,什么魑魅魍魉能接近他分毫?
除了无限寂静慢慢流过的时间,他就只遇见一个鬼魅,一个美好无暇,眼中所见皆是美好的鬼魅。
鬼魅不明白,为什么九幽之下至恶至邪的魔物,可以得到这样好的祭品?难道上天比起好人,更愿意嘉奖恶人吗?
所以鬼魅偷走了这只祭品,放他回人间,以身相替。
顾矜霄也不明白,为什么人间人心做下的恶,付出代价挽救牺牲一切的,却永远都是无辜无暇的好人?为什么九幽之下的鬼魅,比人间人心更美好。难道,人间才是地狱?
一群破坏力极强的人,拥有破坏力极强的能力,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动辄左右凡人命盘,随意逆转阴阳生死,贪嗔痴恨之下夺舍窃命,若非还没有能颠倒天地乾坤的本事,他们都敢叫天地日月换新颜。
但若是一群蝼蚁的破坏,能有多大?
没了毁天灭地的方术,所有生生死死的相斗,就只当看他们在阴阳两界内玩过家家了。
做了这一切的顾矜霄,可想而知,已然成为所有玄门之人眼里,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暴君魔王。
可这暴君魔王却不在乎,他消失了。
他去了哪里,难道是去颠覆另一个世界了?
没有人知道,他只是去兑现承诺,他答应了那个鬼魅,一定会回来找他。
然而黄泉碧落再无踪迹。
他是不是死了?鬼死了是什么?会去哪里,会转世投胎吗?
方士本就游走在阴阳之间,而在幽冥更久的顾矜霄,渐渐会分不清阴阳生死界限。
时间慢慢过去,找着找着记忆也会模糊,他开始不记得了。
九幽之下的那些过往,仿佛一个半梦半醒时候的幻觉,仿佛一个梦。
真的存在过那个鬼魅吗?
他真的还在等你吗?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
不知道,不记得了,但总是要找的。
有一天,他看见一个人,废墟之中尘埃落下,那人白纱蒙眼,清冷从容浅笑,仿佛春风暖意浸润过的声音清冽温雅。
抱剑而立,似春酒倾注玉盏,对他说:“道兄这是何意?莫非是误会了什么。”
他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好喜欢。
只是,对于那时候的顾矜霄来说,行走在深渊边缘太久,天光的明媚清澈固然美好,他却不想再伸手摘取。
没想到,那个人却化身为仙鹤,来接走了他。
原来,你也喜欢我啊。
彼时,他们都已经不记得对方,也不曾认出对方。
鹤酒卿是历经黑暗纤尘不染羽化得道的鹤仙人,顾矜霄却不再是当初剔透琉璃心的方士少年。
可是,那个人还是喜欢他了。
可是,即便如此,顾矜霄还是不能停下寻找那个人。
他遇见了林幽篁,遇见了那个叫钟磬的魔魅。
起先并不觉得两个人有什么关系,皎洁清冷的太温柔,邪恶恣意的太狂妄。
便是同一张好看的脸,在两个人的脸上也一个清冷俊美,一个冶艳潋滟。
追着一把真假难辨的剑,追着魔魅的影子,一路看尽人间的悲喜黑暗和余温。
麒麟林家两代人的血仇之恶。璧玉无暇清贵风雅的林照月,明明灭灭生出的野心之恶。书堂淼千水微生浩然的人心博弈之恶。
从玉门关的大漠黄沙,到闽越旧都的白衣教,再到繁华的东都洛阳,权谋之恶与天家之恶倾轧,便是连胜出的帝王,最终也要湮灭在下一场谋算里。
最后是三千雪岭天道流,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以正义为名的邪恶。
那把剑断了。
照影也出现了。
真相带来的却是一切倾塌,不复存在。
未来的顾矜霄,站在命运的交界口,请他回头。
是不是因为,回到三百年前,一路看着那个人跌跌撞撞,始终皎洁无暇,才终于发现,是他让那只鹤掉下了深渊?
顾矜霄原本不在乎镇守九幽荒原,最后湮灭在白骨黄沙之中,随风而散的宿命,可是鹤酒卿替他在乎。
就如同此刻,鹤酒卿不在乎这些人世风波磨难,可是顾矜霄却为他而疼。
为什么一定要分清三百年前的鹤酒卿和三百年后的鹤仙人钟磬?明明都是这个人啊。
只要他好就够了,至少有一次,这个人可以是幸福的。
跟这个比起来,未来改变不改变,顾矜霄是否会消失,都无所谓了。
在十七岁的最后一天,鹤酒卿因为从山匪手中救下一群妇孺,却被人以保护受害者清誉为理由毒杀。
暴雨,腹内的绞痛,少年惨白的脸色,闪电如游龙舞。
“所有的钱都给你,拜托大叔,送我到最近的医馆。”
男人拿了钱,却将他弃置于截然相反的荒野林地。
“滚吧!不滚,要不要老子下一站直接送你去阎王殿?”
暴雨又冷又大,冲刷着草地泥土,将少年的白衣染脏。
黑色的血污从嘴角溢出,苍白颤抖的手指静静抓着地上的草茎,攀着生刺的树干。
那清冷的声音却还是从容温柔,安慰顾矜霄:“你别担心,这里这么多植物,一定也能找到解毒的药草。我一定能找到的,你别怕。”
顾矜霄,这一次却不想只是看着,等着万中无一的奇迹来救他。
无论是什么样的未来,我都不要了。
双手结印,无数的天地灵气草木精魄汇聚于身。
少年手中的草茎断裂,脚下一滑跌落下去,隐忍的银色瞳眸微微放空睁大,凌空的那一瞬,一只修长的手指稳稳抓住了他。
鹤酒卿抬头望去,看见三千白发如雪,那人目若寒潭,眉宇尊贵倨傲,神情却沉静温柔,对他缓缓展颜而笑。
顾矜霄将怔愣的少年拉上来,抱琴弹奏一段,让淡青色的音波治愈那个人所有的伤痛。
他收起琴,拿出一柄油纸伞,替那个人挡住所有的风雨,用除尘清洁的术法抹去白衣上所有的狼藉。
一柄伞仿佛隔去所有风雨喧嚣,伞下唯有一片静谧安宁。
他用衣袖一点点擦干鹤酒卿脸上的薄汗雨水,静静地看着那双清澈倒影着他的银色眼眸,轻轻地问:“还疼吗?”
“不疼。”
“冷不冷?”
“不冷。”
“饿不饿?”
鹤酒卿从怔愣中醒来:“是你吗?我能看到,能摸到你了……”
顾矜霄抚摸他眉眼的手指被那人握住,对方温热的手指,让他微微一烫。
却想起,三百年后的鹤仙人,掌心的温度比他还低。
顾矜霄颌首,眸光一瞬不瞬看着他,声音微微低哑:“我叫,顾矜霄。你可以叫我阿天。”
那是三百年后,其中一个你为我取的名字。忘了告诉你,我一直很喜欢。
“也可以叫顾矜。”
这是钟磬喜欢的名字。
鹤酒卿一眨不眨看着他:“我叫鹤酒卿,这个名字好听吗?”
顾矜霄点头,眨去眼底的水汽:“好听。我好喜欢。”
鹤酒卿笑了,笑容很浅,眸光潋滟又温柔:“酒卿醉意太甚,长梦不醒固然好,可是总要留一点清醒,我字为钟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