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193)
穿着月华一样白衣的人,像他又好像不是他,睁着一双晦暗灰蒙如鬼魅的眼睛,走到那少年身边。
薄暖声音似是天真又似狡黠,笑着问:“这里真美,躺在这里看风景,会更好看吗?”
“嗯。”
“多谢。失礼了,因为在下好像喝多了。可是,我不记得有什么酒,能醉倒我。啊,那个,在下其实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
“闭嘴,你太吵了。”
“啊……哦。”
那棺材里的少年冷淡又尊贵,像这世间最剔透无暇的完美,却有神灵所有的神圣。
虽然冰冷,却允许他这样的鬼魅接近。
他说的话,那人都认真的听,笑起来又冷又好看。
好喜欢啊,想跟那个人说话,说很多话。
他的眼睛没有颜色,很可怕,看见的世界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比如,幽冥之界比人间美丽多了,可是很多人都不信。
他一句句,认真地描绘给那个人听。
“枝叶摇曳是银白色的。星辰的光从树叶缝隙洒下来,漫漫昭昭……”
“起风了,快要下雨……花是淡淡的蓝色,像旧旧的白……想象一下,梦里开出的花……”
“风会把所有的星辰都吹落,就像天下的花都落下来……”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比这里的风景都好看……”
虽然幽冥很美,可是这样干净的小仙人不该躺在这里,给那些人心人间之恶滋生的鬼魅为伴。
他就不一样了,他生下来天命说他带着罪孽,前世一定是个罪无可恕的坏人。
“你是我要镇压的恶鬼吗?”那人问他。
“不对,你没有镇压我,你是我偷走的祭品。”
如果成为恶鬼,就能得到这样美丽的祭品,这世间就太过分了,难道当恶鬼比他励志做个完美的好人更值得鼓励嘉奖吗?
他背着棺材,走出九幽荒原的虚危山。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解下蒙住那少年眼睛的白纱,把那双好看的眉眼记住。
那双被封住五感太久的眼睛睁开,即便放空什么也看不见,也清澈沉静,像天上的雪河,人间的仙灵。
“我叫顾矜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抿唇迟疑。
——【知道你为什么叫贺九吗?像你这样命格的孩子,我养了八个,前面的都死了,你是第九个。】
“我叫……”他快速把用过的所有的名字想一遍,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想一遍,想为自己取一个,叫这个人记住的名字,想起他来就觉得美好微笑的名字。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那少年轻轻地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真的吗?”他一下觉得好开心,那时候他一定能为自己起一个好听的,配得上顾矜霄的名字。
就这么仓促分别,只从少年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蒙着那双美丽眼睛的白纱。
他把那蒙过那人眼睛的白纱,轻轻蒙上自己的眼睛,看见的世界都好像美丽了很多,就好像跟那个人此时此刻,在看着一样的世界。
他放走了祭品,自然就要担下这人间至恶,加诸于己身。
那个人说会来找他的,是坐着仙鹤来吗?
他蒙着白纱看着寺院小小的天窗,没有仙鹤振翅的声音,唯有寺院敲响渡恶的钟声,人间奏响给神灵的磬音空灵。
听了很久很久,久得好像一生那么长。
幽冥其实很美啊,如果回到幽冥,是不是又能见到你了?
我的剑叫照影,照见人心,有一天,它穿过我的心,照见的是什么?
如果你回来找到我,可不可以替我看一眼,然后告诉我听?
我叫……鹤酒卿,这个名字好听吗?
第173章 173只反派
照影穿透他的心, 梦境结束了。
他在另一个漫长的梦境里醒来。
满目暗红,遮天蔽日的怨念恶鬼, 炙热如地狱业火的岩浆。
人间?鬼蜮?无所谓。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忘了自己是谁。
只记得,三百年了,有一把剑杀了他, 带走了他的心,他要找到那把剑,让自己的心活过来。
在这个梦境里, 他是蒙昧无形的魔魅, 以人世天生的罪孽恶业为食, 报复这人间鬼蜮。
铸剑池燃烧的火焰里, 他闻到了熟悉的血液的味道, 看到那个葬身火海的少女。
“想报仇吗?我可以让你再活一年。”
他慵懒轻慢, 邪恶又温柔地看着那个唤醒他的残魂, 以她的人生再度莅临人间。
这一次, 他的名字叫林幽篁。
那时候,他还没有自己的意念和灵魂,只是一团诞生于人心恶念的鬼魅。
麒麟山庄里,这鬼魅附着在以少女的骨皮铸造的美人扇上, 跟着死而复生的林照月。
看这璧玉无暇光风霁月的君子,被这人世至恶折磨, 在入魔和本心间挣扎, 等着他终有一日屈服堕落, 化作滋养魔魅的新的恶业。
他漫不经心地等着,忽而有一天,被一声空灵的琴音惊醒。
懵懵懂懂醒来睁开眼,望见一双清冷空灵的眼睛,像雪天交界处一泓清澈的镜湖。
那琴音就像点化精魅的帝流浆。
听到看到的一瞬间开始,幽魅忽而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一点点的汇聚自己的人形。
但当时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人于他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跟着林照月,安安静静地听了十天的琴音,好舒服,好喜欢。
可是,那个人走了。
林照月说,那个人是方士。
方士,他知道的,就是生来注定要杀死像他这样的魔魅的人。
他依旧做着地狱业火里爬回来的林幽篁,秋水在天清如月里,刚刚亲手杀了未婚夫燕双飞。他亲手制造的活死人,奉他的命清洗着整座庄园。
复仇自来是一件格外叫人愉悦的事,可那时候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好,罪孽和杀戮也不能让他有一丝愉悦,好像有人剜出他的心,风把胸口的空洞一寸寸研磨。
就在那时候,忽而有所觉,抬眸就看到那个人,隔着庭院的水榭瑶台朝他走来。
好像整个世界都微微一亮,有了色彩。
鹤仙人问他:“如果你是贺九,我才是幻影,为何我在这世间两百年,你才现身?”
他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这两百年里,没有顾矜霄啊。
没有能叫他化形的帝流浆。
他是因为那个人,由一团恶念凝聚的幽魅化作人形。
每一次相遇,每一次相识,每一次相见,都叫他一点点复活醒来。
麒麟山庄西苑,他蒙上那个人的眼睛,轻慢似有若无的邪气,诱惑地问:“我是谁?”
听到宁静平和的声音,从容和缓:“你看,墨都滴到纸上了,帮我拿一张新纸。”
像花开时节的春雪,落到脸上甜丝丝的凉。
说来清冷,毫无温度,却叫人眷恋。
那个人回眸看他,清冷无尘的眼眸有漫不见底的宁静,轻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就觉得灵魂微微颤栗发抖,让他不知所措,就像跋涉走出九幽荒原,慑于这世界一无所知的圣境之美。
无数的话语凝结心口,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能徒劳的,呆呆地说一句,这个人,可、真好看啊。
在这懵懂茫然的失神中,他看到三百年前关押他的佛寺,那方漫长狭小的天窗一隅。
忘记了自己在等有个人回来找到他,忘记了自己在倾听仙鹤振翅的声音,只记得那度恶的钟声,人间上达神灵倾听的磬石之音,空灵又寂寞的好听。
“不方便说没关系。你们少庄主住的是西边,下次记得别走错了。”
……“我叫顾矜霄,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生气,想不起来没关系,下次见面再告诉我也一样。”
……“我会回来找你的。”“真的吗?”
……下一次见面,他一定为自己取一个,叫这个人记住的名字,想起他来就觉得美好微笑的名字。
“钟磬,我的名字叫磬。”
“鼓瑟鼓琴,笙磬同音,好名字。”那个人说,笔墨在纸上书写下这个字。
人间奏请于天上神灵倾听的声音,他的神灵终于听到了。
梧桐树下,魔魅钟磬和他的顾矜相依。
“知道你喜欢本尊,就算本尊失忆忘记你,也还是走到本尊身边来。忽然就心跳得很快,心里就像漫天在放烟花一样。我以为自己并非人类,孑然一身,无来处无归处,并无所谓。但世间有人记得我,爱我,我竟也是会像平凡的普通人一样失态无措。”
当时一厢情愿的自欺,原来竟是说中了啊。
就算他忘记了,那个人也还是回来找他了。
可是,明明第一个遇见的是林幽篁,可那个人走向了仙人一样完美的鹤酒卿。
是不是顾矜霄眼里的贺九,是鹤酒卿那样美好的仙人,而不该是魔魅钟磬?
可是,三百年前的贺九是什么样子的?
梦境像席卷颠倒天地的海水暗涌,钟磬又一次回到被他自己的剑兵解的那一刻。
回到他们相遇,回到那个九幽之下的荒原,回到他年幼之时的梦境里。
梦里,他还是一个婴孩。
生他的人说着憎恨的诅咒,将他弃于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