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拒绝加班(58)
谢龄心说着这事有些难办。不能送礼,便只有从别的方面下手, 比如送心意。他研究过介绍风土人情的书,这个世界的人庆贺生辰, 也有吃长寿面的习惯。
如果单就煮一碗面条,谢龄自是不在话下。这又不需要技术含量,烧开一锅水,往里头丢面条就行。
问题在于煮碗面条后还需调味。
这道工序,就完完全全处于谢龄的知识和操作盲区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 除了泡面之外, 就没煮出过一碗称得上不错的面, 味道不是齁咸便是寡淡, 也曾试图用咸了加水、淡了加盐的方式解救,结局往往惨烈。
亲手煮的长寿面更具意义,可端一碗味道难以言喻的面去祝福人家长寿健康, 这操作就过于离奇。
不行。谢龄摇了下头。
谢龄面前还举着一勺的酒酿圆子。他张口吃掉的时候, 耳侧响起古松的声音, 问:“在想什么?”
“自然是在想……”谢龄把食物咽下,寻思着该回答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师兄待会儿想吃火锅么?”谢龄放下勺子,偏首看定古松。
这一路走来,谢龄瞧见了做火锅生意的店铺。
火锅是个好东西。
心情不佳吃火锅。遇事不决吃火锅。朋友生日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就请朋友吃火锅。
没有人能够拒绝火锅。如果有……那谢龄只好重新想个办法了。
好在对于这个提议,古松应了声:“可。”
谢龄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回瓷碗里,在心底笑了一笑。
蝉鸣声躁,碗中酒酿却是甘甜清爽,融了槐花的香,口齿回味悠长。这样的蜜在宗门里可不多得,谢龄一勺一勺品得细腻。最后一口吃完时,甚是舍不得。
他放下粗瓷勺抬起头,瞅见古松和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这人也在这时候吃完一碗酒酿。
古松放了几枚铜板到桌上,向谢龄投去一瞥。两人没有说话,对视之后从长凳上起身,从这棵百年老树的树荫下走出。
坐在树下的老妇人停了手中动作,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以目光默默相送。
时间将日影一寸寸拉得斜长,几乎整条街都落进了阴影里。积了一日的热意在消散,街上行人比方才更多,不少孩童从屋中里跑了出来,呼朋引伴,在街上窜来跳去去撒欢。
有人推着板车打青石板道上行过,车轮嘎吱嘎吱响着,古松一拉谢龄手臂,把人往街墙一侧带了些许,让出道来。
这一次,谢龄和古松并肩而行,依然是慢条斯理的步调。
火锅店开在街口,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店里甚是冷清。
谢龄走进店中,伙计还在那个角落里打瞌睡,听得掌柜的吆喝了声“二位客官里边儿请”,他猛一下窜了起来,把布巾往肩膀上一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到门口迎客。
谢龄看见这一幕,想笑又不能笑,绷着脸压着语气,问他要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点的是鸳鸯锅。
店伙计呈上菜单,古松扫了一眼、递给谢龄,让他来点。
这又让谢龄犯起难。他没同古松吃过饭,摸不准这人喜欢什么忌口什么,又不便问,只好让店伙计将新鲜的菜都端一份上来。
手笔极大,令店伙计喜笑颜开,麻利通知完后厨,给两人端上茶水,并送来一盘油酥黄豆。
刚吃完一碗酒酿的谢龄并不口渴,没碰那杯茶,但在吃还是不吃这盘黄豆之间颇为纠结。身为一条咸鱼,他是极热爱油炸食品的,可显而易见,古松没有对这道“前菜”动手的意思。
表面人设和实际需求不匹配真是件难过的事。谢龄默然一叹,艰难地做出决定,把背靠向后面,手拢进衣袖中,扭头不再看这盘豆子,孰料视线这样一偏,竟寻得了一道美丽风景。
透过身侧的窗户能看到小镇外的河流。它像一条明亮的缎带,被人随手甩开在山与谷中,柔韧飘逸,美得无声而洒脱。
谢龄暗自惊叹,细细观赏起来,而坐在他对面椅中的人,眸光一番游转,停在他身上。
两人一者赏景,一者看赏景的人,对坐无话。
店里的伙计陆陆续续上菜,中途端来一口铜锅。
是锅中锅,红油鲜亮,漂浮着一个又一个长长的辣椒,中间的清锅却是小得可怜,才碗口大,盛熬成浓稠乳白色的猪骨汤。
谢龄注意到某个细节,把视线转回来。
人生在世二十几年,他虽不会做菜,但对吃相当精通。鸭血得冷锅下,会更为嫩滑,可这家店显然没意识到这点,伙计放下锅就走,谢龄不得不自己动手,那碗鸭血倒进红锅中。
谢龄左手挽袖,右手拿碗、翻转起落。古松目光随之而动,恍惚之间,思绪飘到远处。
旧年的记忆不曾模糊,他上一次吃这种叫做火锅的东西,还是在刚拜入宗门的时候。
那一年,谢龄和他同时通过入门试炼,同时被人间道的白鹤真人收为徒,所相差的,不过是弟子大会上,白鹤真人提到姓名的先后。
白鹤真人先说的是谢龄的名字,说完将两个少年提溜回鹤峰,但直到带他们认识了大师兄、让大师兄领着这两人熟悉宗门环境和事务,都不曾提到谁为师兄谁做师弟,大有按照先前喊道的名字顺序定辈分的意思。
彼时年少,气盛且骄傲,古松不愿随随便便成为别人的师弟,整个人从内到外透出不服。大师兄见了便笑,说不如你俩打一架,谁输了谁做师兄。
这话多是玩笑之言,可话音一落,两个少年便打了起来。
都是同一个年纪的少年,谢龄如何看不出古松心中所想?他又何尝愿意突然就矮了别人一头?两人谁都不想输,更借着这由头要分入门试炼中没有分出胜负,出拳抬腿无甚章法,打得胡乱又认真,鼻青脸还肿。
这一架打了挺久,最终,古松以微弱的优势取胜。
谢龄坐去一棵树下,冲古松翻了个白眼,并给了一声冷哼。
休息完,两人各自去到自己的寝屋,整个下午都不曾搭理过对方。
大师兄见此情形,傍晚时候把这两人从屋中敲出来,一左一右拎,拎到山下的小镇中,拎着他们走进一家火锅店。
他们被摁到同一张凳子上坐好。大师兄点菜、煮菜,两个少年负责吃。他们吃了很久,从日光流溢到星河夜幕。
但从那之后,古松便是谢龄师兄了。
“师兄。”
一个熟悉的嗓音轻唤着他。
“师兄——”
那人缓慢拖长了语调。
古松骤然回神,目光一闪,从虚无落定到实处。
定眼一瞧,菜似乎上齐了,猪牛鱼肉,毛肚鸭肠黄喉,整张桌摆满都不够,还得在旁侧添个架子。铜锅里汤水正沸,汩汩冒泡,雾气不断从锅面升腾起来,隔在两人之间,将视线模糊。
连谢龄的眉眼似乎都被氤氲上了水色。
“师兄,我给你烫了毛肚,凉了就不好吃了。”谢龄下颌一扬,对古松说道。
古松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前,那扁口的蘸料碟中,除了这人说的毛肚,还有血旺、牛肉、鱼片等物。
清黑的眼眸缓慢一眨,古松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愿明日不做阴间人
第46章
谢龄给古松烫完毛肚, 为自己涮了片牛肉和千层肚,又往红锅里下了一些香菜牛肉丸子,吃东西、煮菜两不误。
鸳鸯锅里的清锅中有许多番茄片, 是水烧开后他放到里面去的,以做调味之用,经过一段时间熬煮,乳白色的猪骨汤晕染开大片的红。谢龄估摸着差不多了,丢进去娃娃菜、冬瓜片和金针菇等。
无论小锅还是大锅,都满得快要溢出,可摆在桌上和桌侧的菜还有许多,再看一眼自己和古松的进食速度,谢龄心道:手笔果然还是太大了。
这样的分量让他想到萧峋。那少年胃口向来好, 若有他在,满桌的菜定能吃完。
真想把那家伙叫过来, 可他还在点石会上呢,也不知道现在打到第几场,是输是赢,有没有被揍得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