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拒绝加班(50)
“此湖非谁一人独有, 你想在此垂钓,自然可以。”谢龄轻声答道,目光落回湖泊上。
生疏。
谢风掠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两字, 心绪又是一阵翻涌。师父待他,到底还是疏远客气。
他想,若是萧峋来问,得到的绝不会是如此回答。师父会说一句“想钓便钓”,或者是两个字:“随你”。
话虽简短,却是身边人才有资格得到的亲近。
终归是他做得不够好的缘故,才得如此对待。可要想亲近师父,又该如何做呢?他已不是他的徒弟了。谢风掠感到沮丧,但面上维持住了笑容, 得体地冲谢龄一礼:“多谢雪声君。”
谢风掠去到距离谢龄不远不近的地方,就着草地坐下, 从鸿蒙戒中取出一支鱼竿、一罐鱼饵。
方才所言不假,他的确有钓鱼的经历,更是喜爱钓鱼,但他的经历和兴趣并非来自于年少时,而是来自于上一世, 他拜入鹤峰后。
重生之后, 他特地备下渔具, 为的便是能再次和谢龄坐在这湖畔, 一起享受钓鱼的乐趣。
还好。虽说和谢龄不再是师徒关系,谢龄待他不如从前亲近,但至少……还能一起垂钓。想到这里, 谢风掠心中沮丧少了些许。
谢风掠悄悄看了谢龄一眼, 呼出一口气, 垂低肩膀,调整到一个放松的姿势,寻思起先前的问题。
而坐在歇脚石上的谢龄,却觉得不自在了起来。和熟悉但又算不上亲近、更差着一个辈分的人待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属实不容易。
谢风掠在旁侧,他无法悠闲懒散了,得把腰背挺直,恢复成端正的坐姿。不仅如此,想叹声气,啧个一两声,也不行了。
这就是他曾刷到的某条热门微博,老师去烧烤摊喝酒,结果碰上学生,不得不放下酒杯以作表率时的心情?
哗啦!
正是感慨时,水面传来响动,鱼线绷紧了,竿头骤然下沉——有鱼咬到钩子了。
谢龄立刻抽回思绪,抬手收杆。
鱼鳞折射出碎银般的星光,是条鲫鱼,不肥不瘦。
它挣扎得很是剧烈,拼命甩尾,想要摆脱掉那钩子、重回水中,被谢龄提溜到近前,还甩他一脸水。
谢龄盯着这鱼,忽然觉得它的眼神和萧峋有点儿相像,既咸又倔强。
这还是条鲫鱼,刺多,吃起来麻烦。
管他呢,反正是萧峋那崽子吃,就算被刺卡住,疼的人也不是自己。
思及此,谢龄手一伸,啪的一声将鱼丢进篓中。
“雪声君是打算带回去养着吗?”谢风掠甚是惊讶地问道。
从鱼上钩那一刻起,谢风掠便关注着谢龄鱼竿下的情况。从前他和谢龄钓鱼,钓上来了鱼都会放回去,今夜谢龄如此举动,他甚是诧异——先前因着角度的关系,他并未看到歇脚石前还有个鱼篓。
谢风掠没想过谢龄会将鱼带回去吃,故而问的是是否带回去养,但更没想到,谢龄给的回答是:
“给萧峋的。”
又是萧峋。
听见这个名字,谢风掠的眼眸暗下去。萧峋让谢龄发生的改变真是太多了。
被袖摆遮掩住的手握成拳头,谢风掠面上露出一个笑容,用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腼腆和不好意思的语气,向谢龄道:“是萧师兄想吃鱼了吗?既然如此,雪声君可否将弟子钓上来的一并带给萧师兄?”
“萧师兄在比试中受了伤,弟子未曾来得及表示关心。既然师兄想吃鱼,师弟定当尽一份力。”
谢龄在挂今夜的第四根鱼饵,未曾注意他的神情,闻言点点头,把鱼钩甩出去的同时道了声:“好。”
谢龄坐回歇脚石上,这时候,谢风掠衣袖底下的拳头才松开。
天幕斗转星移,湖岸宵风幽冷。
垂钓一个时辰有余,谢龄估摸着差不多了,跟不远处的谢风掠打了声招呼,收起渔具拎起鱼篓,提步走向山顶。
谢风掠起身目送谢龄远去,久久伫立在原处。
道殿里,萧峋在正殿前坪。
自打他练剑以来,东南角的老树下便多加了一桌两椅。萧峋正盘腿坐在其中一张椅子里,怀中抱半个西瓜,用银勺挖着吃。
谢龄踏着星辉走进萧峋的视线,一身靛青衣衫,袖摆在风中不住起落。萧峋手上动作一顿,眼眸轻轻一眨,唇角勾起笑容,喊道:“师父。”
“你的鱼篓。”谢龄眉梢一抬,把手里的东西丢到萧峋身前去。
这鱼篓,萧峋给谢龄时空空如也,眼下大丰收,装得沉甸甸的。萧峋把西瓜和勺子往旁侧桌子上一放,俯身去看。
一、二、三……总共有六条鱼,大大超出萧峋的预期。萧峋看看鱼,又看看谢龄,眼眸一转,神情半严肃半玩笑道:“没想到我走之后,师父收获如此之丰。不会是我在那会儿霉着师父了,所以才半天上不来一条鱼吧?”
谢龄坐到树下另一把椅子里,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他琢磨了片刻“霉着某人”是什么意思,对萧峋道:“其中一半,是谢风掠钓来给你的。”
谢风掠钓来给他的?萧峋的表情微有变化,眼眸垂低又掀起,问谢龄:“风掠师弟来陪师父钓鱼了?”
“偶然遇见,生出兴致罢了。”谢龄回答。
偶然遇见?萧峋嗤之以鼻。
要有多少缘分,才能同雪声君这般的人物偶然遇见?他每一次同谢龄的“偶遇”,都是拿罗盘一路占算觅得的。
萧峋反复咀嚼谢龄说出的这四字,眼睛弯出一弧笑,道:“没想到师弟也会钓鱼,真是要多谢师弟了。”
他不再提谢风掠,将目光重新投向鱼篓,数着里面的鱼道:“师父,六条鱼,明日我把其中一条干烧,一条水煮,一条红烧……”
谢龄听着他这话,觉得有哪里不对,说:“这里的六条鱼,你打算一日吃完?”
萧峋往上仰了仰脑袋,对上谢龄的视线,认真地说:“师父,我们并非吃不完,而且,你要相信我烧鱼的手艺。”
这是在说食量和味道的问题吗?一日把六条鱼全吃完,我下半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鱼了。
谢龄绷着脸在心底吐槽,用不容置否的语气道:“留至少一半养在池中。”
孰料话音落地一刹,萧峋的神情竟变得有些委屈:“养它们做什么?观赏吗?”
“……你若想养来观赏,并非不可。”谢龄面无表情道。
萧峋又垂下头去看鱼,片刻后拉长调子“哦”了一声,拎起鱼篓朝前坪另一侧、养着几株水生植物的池子走去。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他还边走边道,“那就养几条到池中,过段时日再吃。”
谢龄看着这人的背影,手有些痒,想敲他一脑瓜崩。
这狼崽子时聪明时蠢的,幸亏对他要求不严格,期望也不高,否则头都要愁掉了。
萧峋将鱼哗啦啦倒进池中。
谢龄在心底长长一叹,把茶碗中余下的茶水饮尽,起身朝道殿深处走去。刚走出二三步,听得萧峋一唤:“师父。”
“嗯?”谢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萧峋从高墙的阴影里走到星辉之下,方才谢龄认为傻兮兮的神情已然不见,手垂在身侧,衣袖却被风掀起。
烈火般的颜色在星辰辉光里流转,拉出一道又一道明丽的弧度,如春花开谢。模样漂亮得宛若春日青山的少年慢吞吞说道:“鱼的事便这般处理,明日可否请师父替我换药?”
“可。”谢龄没做多想,应下此事。
“明日还想请师父指点指点剑法。”萧峋又说。
这是谢龄分内之事,他自是不会推辞,再应一声:“可。”
萧峋向谢龄靠近数步,弯眼一笑:“我还弄到了那几个最有竞争力的同修进行前两场比试时的留影,希望师父能和我一道观看。”
分析对手,是赛前的重要准备之一,第三轮比试将至,且是积分赛,这件事的确该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