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白月光(33)
谈玉琢没有穿鞋,光脚踩在瓷砖上有点凉,他正想给梁颂年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便见街口换了绿灯,梁颂年从街对面走过来。
他穿着曼谷街头常见的长花短袖,撑着一把廉价透明的伞,可能是随便从便利店买的,伞面微微向后抬,雨水冲刷的塑料膜退去,他的面容便慢慢在细雨中清晰起来。
伞遮不住他,导致他的手臂和小腿都被打湿了,雨水还打湿了他怀里抱着的泰式叠荷花,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繁重热烈地被捆扎在一起。
他仰头,明显也看见了谈玉琢,眉目舒朗地笑了笑。
这一刻,谈玉琢才觉得自己真正地触及了这个人。
他站在细雨迷蒙的曼谷街头,走过三条街区,带回来一束异国白荷。
褪去所有光芒,他单纯只是为他买花的恋人。
谈玉琢难讲明自己,至少在那么短暂的几秒里,他也稍微肖想过与梁颂年的以后,想把早订下的机票退了。
只不过是他想象中普通平凡的梁颂年,也是梁颂年扮演的梁颂年。
司机看着前面的路况问:“要不把车窗关上?现在是最热的时候。”
谈玉琢被热风吹得脸燥,在墨镜后眯了眯眼,把车窗重新关上。车载空调一直在工作,却吹不出一丝冷气,司机调了几遍,空调没有一点反应,他愧疚地说:“以前不这样的。”
车辆行驶在烈日炙烤下,车内的温度迅速攀升,谈玉琢热得出了汗,他怀疑自己要被融化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呼吸都不畅起来。
司机在前面的驾驶座絮絮不停说着什么,谈玉琢听不清,他难受得想吐,躬下身摁住腹部,头晕脑胀之间艰难地睁开了眼,入目却不是车顶而是雪白的天花板。
同时他也发现了让自己胸闷气短的罪魁祸首,他身上盖着三层厚重得足以压死人的被子。
场景变化得太快,谈玉琢脑子不甚清明,还犹在迷糊着,嗓子里干得要冒火,他张了张嘴,嘶哑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要水吗?”梁颂年俯下身,谈玉琢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看久了就显得很呆。
梁颂年拿下放在他额头上的湿毛巾,手臂绕到背后,扶他坐起来点。
谈玉琢低下头就着梁颂年的手喝水,他渴了很久,水的温度又合适,一口气喝了两杯。
梁颂年放下杯子,杯底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轻响,谈玉琢勉强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既不在医务室也不在曼谷,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后醒了过来。
谈玉琢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被迫接受了现实,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还早。”梁颂年看了眼时间,给了他准确的答案,“八点四十六。”
谈玉琢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他还想喝点水,转过头想和梁颂年说,却发现对方正看着他,两人的视线正好碰到一起。
“你烧了一夜。”梁颂年手放在枕边,摸了摸他被汗水浸透还未来得及干透的鬓角。
谈玉琢咳了两声,想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哑,但他失败了,不得不放低些声音:“有没有麻烦到你?”
梁颂年答非所问,“你说了很多梦话。”
谈玉琢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回想到自己梦里的内容,身体紧张了起来,害怕自己神智不清醒的时候说了梁颂年的坏话。
他的眼神重新游移回天花板上,“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梁颂年神情平和,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谈玉琢的目光重新被他占据。
梁颂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谈玉琢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很心虚,生了一夜的病估计不会很好看。
谈玉琢后脑勺的黑发凌乱地散开在枕头上,有几缕贴在他的颊边,脸很小,下巴又尖,白得像某种昂贵的瓷器。
“嗯。”梁颂年凑近他,谈玉琢愣直地看着他,已经忘记要如何动作,艰涩地开口:“我说了什么,很严重吗?”
梁颂年伸出手,手指在他眼皮上碰了碰,谈玉琢闭上了左眼,藏在眼皮褶皱中的小痣显露出来。
梁颂年平静地看了许久,就在谈玉琢精神最为紧绷的那一刻,低下头亲了亲那颗小痣。
“你一直喊我的名字,”梁颂年学着他的语气复述,“颂年,颂年我喜欢你,带我走,我只想和你走。”
谈玉琢呆滞了足有十几秒。
梁颂年取下温度计,放在眼下看了看,“烧退了。”
谈玉琢恢复呼吸,终于意识到梁颂年在骗他,气得抿了抿唇,拧着眉毛,眼神沉默地看着对方。
梁颂年气定神闲地直起身,“玉琢,你那么爱生气,一生气就生病,应该怎么办呢?”
谈玉琢猛一下掀开被子,动作幅度太大,一下眼冒金星,差点交代在这里。
他扶着额头缓了缓,放弃了自己打击报复的想法,气虚地哼唧。
“早餐还热着,先去吃点东西。”梁颂年正经了些,谈玉琢脸埋在被子上,用后背屁股对着他,自以为倔强地对抗。
梁颂年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谈玉琢没有想到,他以为梁颂年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啊”了一下直起腰,晕头转向地挥了一下手,软绵绵地锤到了枕头上。
他又开始犯晕了,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弄得他想吐。
梁颂年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身,谈玉琢能感受到他胸腔连着腹腔的微小震动,知道对方在笑他愈发怒不可遏,胡乱叫了几声,没力气扑腾,恨恨地咬牙:“讨厌鬼!没有人会喜欢你!”
谈玉琢很轻,梁颂年托住他的臀/部,还有余力向上端了端,“那我怎么办呢,玉琢,我好可怜。”
梁颂年的呼吸离他很近,谈玉琢缩了下脖子,莫名感觉到了这个姿势的屈辱,想叫梁颂年把自己放下来。
但是他微微侧过头,梁颂年的目光就施施然跟过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谈玉琢想转回头,被人捏住了下巴。
梁颂年没有做什么,只是说:“玉琢,你的脸好小。”
谈玉琢反而不自在了起来,手撑着梁颂年的小臂,撇过了眼。
梁颂年放下他,叫他换上拖鞋。
下楼,陈春正把早餐从厨房里拿出来,看见谈玉琢便弯起嘴角笑了笑,递过来一碗白粥。
粥还是温热的,谈玉琢伸手接过,陈春回身拿了个勺子,再转过来,视线不经意往下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回去。
谈玉琢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的袖子因为动作往上卷,露出小臂上的创口贴。
他睡梦中不老实,自己碰掉了一个,原本粘贴得整齐的创口贴变得凌乱,底下的咬痕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
“……”谈玉琢拉下自己的衣袖,顶着陈春担忧的目光在餐桌边坐下。
他握着勺子埋头,心里很清楚这个咬痕不代表任何,喝了两口没有滋味的白粥,脸却慢慢变红。
陈春盛了一碗新的粥,放到梁颂年面前,谈玉琢在对面抬起些眼,陈春拿着笔在本子上费力地写了什么,写了足足有三分钟。
梁颂年看完她写的字,温和地笑了笑,“没事,闹着玩的。”
陈春便有点生气,但不好说什么,似乎又有点失望,谈玉琢好奇她写了什么,探头想要偷看,陈春目光扫过来,他连忙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
谈玉琢可能是真的饿了,一碗粥都喝完了,还吃了段玉米和两个包子。
梁颂年又给他盛了一碗,谈玉琢喝了两口不想喝了,梁颂年拉回来自己喝了。
谈玉琢看着喝粥的梁颂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自己吃不下的东西给梁颂年吃,甚至有时候自己还会把吃到一半的食物放到他的碗里。
可能梁颂年洁癖好了很多吧,谈玉琢短暂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养成这种习惯挺不好的。
谈玉琢晚上出了很多汗,睡衣又厚,早上起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冷掉的汗珠黏在后背,很不舒服,吃完饭,他对梁颂年说:“我想去洗个澡。”
梁颂年倒没有管他,只叫他把水温调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