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花顺(33)
中介把表格截图发给盛昱。盛昱一看,最后的退款原因一栏勾选的是“已报考国内大学,暂无留学意愿”。
不等她继续详谈退款金额和安排,盛昱以手头有事儿要处理为由结束了通话,随后带着一肚子火把截图转发给了路春宵。
他也不管什么回复不回复了,他就要问问路春宵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无留学意愿?他们上了床,接了吻,所有情侣间的亲密事情都做了,再多一句话就等于关系里多个正式的名字,共同走下去说不定将来也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现在因为生气就临时改道换路,连跟着走的话都要轻飘飘背弃了?!
谁知,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下一秒,盛昱看到发出去的信息旁边多出了个红色感叹号。
盛昱被路春宵拉黑了。
盛昱难以相信自己第一次被拉黑,对方会是路春宵。
喜欢了他三年的路春宵。
他顿时生出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的感觉。
路春宵该是乖顺的、怯弱的、条理分明的,虽然偶尔言行奇怪,但他的喜欢诚恳真心。他说过要为自己的“喜欢”往前走,跟上步伐直至并肩,那些通通不像是假话。
可现在的路春宵于盛昱而言太陌生了。
且不说路春宵在KTV选唱的那首歌及那个回眸已令盛昱不自觉夜里意乱,这些天他的刻意忽视和疏离,甚至是无声无息地拉黑,都如同彻底变了个人。盛昱不清楚他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信心不免因此一而再地动摇。
无奈的是,除了上家门口找和打扰林双双,盛昱没了能迅速联系上路春宵的途径。他不了解他在当前班级真正的好友有哪些,毕竟从来都是路春宵找他、路春宵等他、路春宵主动融入他的圈子……
盛昱试过发短信和打电话,结果无非是进一步发现路春宵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并删除拉黑了。
每声冷冰冰的忙音和每个“发送失败”的醒目提示都表明了路春宵这次是打定主意把事情做绝,不留任何缓和的余地——没给自己的喜欢留,看起来,也不打算给他们俩的未来留了。
林双双恰好出现在盛昱上门找路春宵之前。
临近傍晚,天气还是闷热,盛昱提出到家里或者去附近的咖啡厅坐。林双双拒绝了。
“就在这儿吧。我要跟你说的话不多,说完就走。”
林双双不日便要动身去法国,此后很难再见,她来找盛昱,首先是要个答案:“我想问你,那封邮件是你写的吗?”
“邮件?”盛昱想了几秒,反应过来她是问他们交往初期她要的那封针对告白信的回信。他说:“抱歉,不是。我确实不擅长写那种东西,那会儿跟你也不熟,那是我找……”
“你找春宵写的,是吧。”林双双接过他的话。
林双双对这个答案很是平静,似乎早清楚实情。看着盛昱有些意外的表情,她说:“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路春宵告诉你的?”
“如果他告诉我,我今天就不会来找你了。”林双双说,“我提分手那天,我问过他一次,他告诉我是你写的。前阵子在KTV,我又问了他一遍,他想都没想,还是咬定邮件是你亲自写的。他不想我伤心,不希望我知道我初恋里得到的纪念掺着假,所以用另一个谎话来盖过这个谎话。”
说到这,林双双无奈地笑了,“即使我跟你的整场恋爱里,最伤心的人其实应该是他。”
盛昱蹙起眉,忽然想到上回发信息问林双双是否回家时,她回复的不止她一个人的情况,而是提到两个人都到了家。他试探性地问:“你知道路春宵喜欢谁?”
“知道。”林双双对上盛昱的眼睛,淡淡道,“盛昱,我还知道,你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特别喜欢你的人。感情的确是不能勉强,但是日后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双双无意做他人爱情的垫脚石,路春宵如何告白、盛昱怎样回应,以及他们的关系何时进展到了哪一步,她都没有了解或是帮着推进的打算。她与路春宵是同学,是好友,他们之间默契的友谊一直给彼此的感情留有最默契而独立的空间。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与我无关,春宵应该也不希望我参与。但是他替我着想,护着我的感情,我要走了,也该护他一回。”
说着,林双双从包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递过来。
还没打开,盛昱就认出这是林双双写那封告白纸用的作业纸。他接来草草一看,内容竟也与情书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字迹和林双双给的那封完全不同,左上角还多了个小小的、用铅笔写的数字“55”。
无端端收到一封略带差别的告白信,盛昱想到了什么,当即抬眼看向林双双,“这不是……”
林双双说:“春宵写的。
“你骗了我,我骗了你,扯平了。从一开始,这封信就是他写给你的。物归原主。”
暮色降临,送走林双双,盛昱瘫坐在没开灯的沙发上,垂着手安静坐了许久。
当年撞见盛国成跟情人赤身裸体在一起也是在一个夏季的傍晚,那时候的他愣在原地,脑中闪过无数或有用或无用、或冷漠或极端的解决方法,到底也没有现如今一半的迷茫。
刚刚林双双说,她本不想没问过路春宵就把信送过来,但那天在KTV,路春宵太脆弱,她不忍心。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当初她本意是只要信的照片即可,还是路春宵说原信对他没有用了,后来直接给了她,她才得到了原件,一直好好收着。
后来,林双双重复用了一遍这个词形容那次见到的路春宵——脆弱。
“路春宵看起来太脆弱了。”
路春宵最后的力气都使在那首《同花顺》上,曲毕,他表面完好无损,说话时的声音却轻得不敢用力,好似生怕力度再稍大一分,他的身体就会立马四分五裂,随着那颗无爱不欢的心共同掉入尘埃里,再没有人能证明存在。
林双双看出他在极力掩饰心中难过,问是不是跟盛昱有关系,路春宵不置可否,只回答说:“我懂你当初的选择了,可惜还是太晚。”
这句话原话转达到盛昱耳朵里时,林双双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事实上,最开始发觉分手之后路春宵背着她与盛昱走得很近,甚至追去了森林公园,她是别扭且不舒服的。但是知晓路春宵最后没能如愿以偿,她同样开心不起来。
从诸多不悦中,林双双唯独庆幸自己早早看清,果断抽离,即便是难过,也只是那么一段可以被风轻易吹走的时日。而付出得越多,蠢笨无私如路春宵,怕是要狠下心来抽筋剥皮才能获得新生了。
林双双走之前,盛昱喊住她,问她为什么说“错过”,路春宵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什么。
林双双则回问了句和中介老师相似的话:“春宵没告诉你吗?
“他高考考得不错,比预期高了挺多分,报鹭大的部分专业基本没太大问题。他想提前去那边熟悉,顺便在亲戚家的店里打暑假工,昨儿已经坐动车去厦门了……”
从其他人的口中,盛昱才逐渐拼凑出路春宵离开酒店后都做了什么。
路春宵做了很多——用尽力气唱歌,退掉留学咨询,填报鹭大,从北京动身前往去厦门。本该踩着盛昱脚步走的他,现在每一步都走在盛昱的预期之外。
路春宵其实也只做了两件事——放弃追求,不告而别。
无论哪件事,路春宵都没有告诉盛昱。
从前站在路春宵丰厚的爱意之上,盛昱平稳自在,底气充足。他不曾低头看,忽略了站在爱上其实等同于将爱踩到脚下。此刻,脚下的东西不见了,他摇摇晃晃,形容不出自己这种愤懑、愧悔和疑惑夹杂出的情绪,也再看不清,甚至看不见路春宵要走向哪里,最终是否还要回来。
大概是从未想过做任何准备,猝不及防地从高处摔落致使盛昱毫无招架之力,碎得彻底。有如经历骨头断裂、皮肤撕扯,他趋近完美的身体也一下子没了多少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