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88)
连被唐蕴称赞的那一手好字,都是因为匡继冲说,他的字没有哥哥的好看,所以匡延赫才会下定决心去练字。
他花了三年,练出漂亮的字,匡继冲却又找到了哥哥的其他长处。
只有唐蕴,像个小白痴一样,会盯着他写字。
“哦,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挺热爱运动,什么项目都难不倒我。”
“啊,真好啊,”唐蕴羡慕地说,“我小时候就没什么运动天分。”
“不过运动天分其实也没什么用,我记得有一回,我拿着运动会上赢到的奖状到我爸办公室,刚好看到匡峙趴在他办公桌上写作业,我爸给他买了一堆好吃的,还让他多休息休息,不然眼睛会累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那么温柔地说话,到现在我都没有体验过那种温柔。”事到如今,匡延赫已经完全理解了匡继冲当时的反应,“比起运动会上的奖状,家长们肯定都更喜欢三好学生的奖状,喜欢有成就的儿子……”
语言是轻描淡写的,但唐蕴能够想象当时的画面对匡延赫而言是多么巨大的冲击,就像是一只小野猫满怀期待地跟着路过的人,希望能够被带回家,却隔着玻璃,看到了另外一只洁白无瑕,一看就是被偏爱着长大的猫咪。
共情能力太强的人不适合听这种委屈的故事,唐蕴的视线因为难过,已经慢慢模糊。
他伸手抱住匡延赫,压抑着情绪。
匡延赫低头问:“你是不是困了啊?”
“没有。”唐蕴摇摇头,耳朵贴紧胸膛,“我正在尝试和匡延赫小朋友对话。”
“嗯?”
“我好想告诉他——‘运动会上拿奖状也非常了不起啊。’”
匡延赫胸腔一震。
他心中有一座庞大的迷宫,堆砌起它的,是童年无数次的失落,迷宫遮天蔽日,阴暗潮湿,然而就在刚才,他的迷宫塌陷了一小块,有一束光直直地照了进来。
原以为再也找不到的出口,好像就在眼前。
第五十六章 哥哥
唐蕴迷迷糊糊间,听到匡延赫在讲小时候玩冲浪板差点儿被淹死的事情,匡延赫问他想不想玩冲浪,想的话过几天可以带他出去旅游。
唐蕴说不敢,因为他不会游泳,很怕被淹死。
“你不会游泳啊?”匡延赫语气温柔,“那我教你吧,很简单的。”
“嗯,好啊……你会的东西可真多啊。”
应完这一声,唐蕴就睡过去了,一直到隔天早上九点才醒过来,好在是周末,也没什么事情。
匡延赫仍躺在他身边,但显然已经醒来很久了,就等着他睁眼,递上温和的笑,还有一个迫不及待的早安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蕴感觉这亲密的一晚过去,匡延赫的面相都变了,好看中透出一点清澈的愚蠢。
他的眼神变得很单纯,又有点儿宠溺,就仿佛在观察家里新捉的小宠物。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唐蕴问。
“一个小时前吧。”
“那你睡好少。”唐蕴往前凑了凑,在匡延赫的唇边嗅到了清凉的白桃味,“你已经刷完牙啦?”
“嗯。”
不止是刷完牙,连脸也是洗过了的,胡茬修得干干净净,连头发都顺带洗了一下才又重新躺回床上,等待某只小猫醒过来。
“你可真有心计啊!”唐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起身披上浴袍,“对了,我的内裤呢?”
匡延赫:“我去帮你拿。”
水池边已经备好了全新的洗漱用品,只有杯子没有新的,匡延赫找来了喝水的玻璃杯代替。
刚挤上牙膏,匡延赫就回来了,人倚在门框,手指勾着内裤,镜片后的眼睛弯弯的,总之特不正经。
“谢谢匡总。”
唐蕴伸手去拿,匡延赫的手立刻收了回去,拿内裤要挟:“在家里就别这么叫我了,怪生分的。”
“那要叫你什么?”
“你自己想。”
唐蕴不禁想起自己当初给匡延赫改备注时的苦恼,其实匡延赫比梁颂还小一岁,按道理是可以喊小名的,但是因为合作关系,喊小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哥哥?”
他选了一个介于亲热和尊敬之间的称呼。
匡延赫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生动且罕见的表情,看起来对这个新昵称是相当的满意。
“那好吧,”匡延赫走进浴室,很恶趣味地弯下腰,“哥哥帮你穿内裤。”
“啊!”唐蕴吓得跳起来,“倒,倒也是不必,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你就跟我见外了对不对?”匡延赫自己也笑得不行,“哥哥帮助不方便的弟弟穿一下内裤,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哎哟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很让人大开眼界啊!”
尽管弟弟很不情愿,但哥哥还是强行帮忙把内裤穿上了,顺带着占了一把便宜。
在弟弟耳边丢下一句评价:“你这小屁股还挺有肉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褒奖。
洗漱完,唐蕴想换上自己的衣服,却被匡延赫告知,裤子洗了,衣服还没洗。
“我看到那上面有干洗标识,就没敢丢洗衣机,等阿姨拿去洗好了我再还你,今天你就先穿我的衣服吧。”
要不是他提起,唐蕴都不知道那件衬衫居然只能干洗。
“你这人还挺讲究。”
“那是。”匡延赫把他带到和卧室差不多大的更衣间,“你自己挑。”
所有的衣物都按功能性分了类,跳过商务风和运动的,唐蕴径直走到夏装区,随手拿了件做旧风的字母T和短裤换上。
在放香水的玻璃柜里,唐蕴瞥见了一个摇摇乐,他立刻想起,那是他和小哑巴在电影院大厅的娃娃机里夹到的。
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摇摇乐上印着他喜欢的动漫人物,而且是他亲手拆的包装。
唐蕴的手指戳了戳那个小玩意儿,上面的人物以一个很搞笑的姿势晃动起来。
“这个是你买的吗?”他问。
匡延赫的神色明显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
“这个东西……我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
“哦,这样啊。”唐蕴捏住摇摇乐,将玻璃柜门关上了,他知道匡延赫不想说,所以不打算细究。
其实在问出那个问题时,他是希望匡延赫能够向他坦白一切的,他知道,匡延赫在寻氧上约他的时候,肯定也没料到过他们会有碰面的一天,所以他不会生气。
后面装作不认识,来戏弄他,他也可以原谅。
可是匡延赫不肯把另外一个身份告诉他,就意味着他对他还是有所保留。
匡延赫不够信任他,或者说,觉得没必要?
小哑巴把他当炮友,那匡延赫本人呢?
是把他当男友还是炮友?
怎么想,都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吧。
“你试试看这个味道,很清新,我觉得很适合你。”匡延赫浑然不觉异样,从里面拿出一瓶大吉岭茶,一把握住唐蕴的手腕,往上面喷了一点,“你闻闻看。”
香水味道淡淡的,像秋日校园里吹过的一阵风。
“嗯。”唐蕴笑了一下,“是很清新。”
不管是男友还是炮友,都无所谓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身份能捆得住人心?连结了婚的都可以离婚,男友和炮友又何必区分那么清楚。
当匡延赫给他爱,他就回应,当感受到不适和危险,他就逃离,这样的关系也不算坏。
他想开了。
恋爱这种事,能谈一天就享受一天,不必去焦虑明天。
刚下楼,唐蕴便见到了来打扫的阿姨,她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身材有点微胖,正在用刮水器清理厨房玻璃。
阿姨回头看到他,愣住了,疑惑地望向匡延赫,好像对于唐蕴从楼上下来这件事情感到非常惊讶,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询问俩人的关系,所以就只这样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