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127)
那样剑拔弩张的场面,匡延赫并不是第一次联想,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然而当想象成为现实,他的心跳还是很快,大脑更是空白一片。
客厅里只有项凌一个人在,她没有行李,桌上是她的限量版爱马仕手提包,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您什么时候来的?”匡延赫问。
项凌望着他,原本漂亮的眼睛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别人跟我说你在跟男人谈恋爱我还不相信,结果还真是啊!你怎么就——”
她随手就抄起了她的爱马仕,打在匡延赫胳膊上,匡延赫没有躲开,任由她连砸好几下出气。
从小到大,这还是项凌第一次出手打他,胳膊很快就疼到麻木。
拉链不知怎么开了,里面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以及她的手机掉了出来,匡延赫伸手去捡,正巧看到微信上弹出来的新消息。
殷华:【谢谢夫人,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帮您打听看看,离总部不远的律所就那么几家。】
殷华是一直在匡延赫家打扫的保洁阿姨,她的出卖在匡延赫的意料之外,但也合乎情理,毕竟是出来赚钱的,谁给的钱多就听谁的,规则如此。
匡延赫把东西一样样捡起来,放回桌上,俩人都没有说话,客厅里很安静,静到能听到项凌起伏的呼吸,那情绪如跳跃的火苗,一路烧进匡延赫的心里。
项凌的问题接二连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你以前不是还把女朋友带回家过吗?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还喜欢女孩子吗?”
匡延赫并不是那种对女人没办法产生生理反应的纯gay,只是比起和异性相处,他觉得和同性在一起更加轻松自在,上床的时候也能够完全释放天性。和男人谈过以后,就没再考虑女的了。
不过为了避免老妈对他的婚事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他还是狠狠心说:“我不喜欢女的,产生不了生理反应。”
项凌“啧”了一声,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唉声叹气地朝窗外望去,显然,这是件令她绝望而又悲哀的事,而悲哀的点不在于他无法从女人身上获得快感,而是他没办法与女人结合,生育,产生新的价值。
看她一言不发,匡延赫心想,也许此刻她现在正在懊恼,当年为什么没有多生一个。
“您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如果这能让您好受一点的话。”
项凌转过头来,眼里带着恼火:“你现在告诉我你在跟我开玩笑,我才能好受一点。”
匡延赫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说话却又绵里藏针:“我看是您在跟我开玩笑。”
项凌气呼呼地说:“你爸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
听起来,她好像很担心匡继冲怪罪她。
“为什么要说交代,教育我是你们夫妻俩共同完成的事,您又不是他的下属,如果他很想知道的话,您就陈述事实好了。”匡延赫居高临下,漠然地注视着她,“当然如果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可以选择不说。”
“……”项凌觉得儿子正在不动神色地用一套逻辑说服她替他隐瞒恋爱的事。
“我真搞不懂你,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乐趣可言?该有的你自己不是也有吗?”
匡延赫犹豫了一下,表情很一本正经:“您确定要我跟您描述乐趣所在?”
项凌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她对同性恋这个群体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实在难以想象,自己高大英俊,人人赞不绝口的儿子性取向会那么与众不同。在她看来同性恋都是偏女性化的男人,是娘炮。匡延赫平时根本不那样。
她无法接受的同时,又怀揣着一丝好奇:“那你们两个平时……”她斟酌用词,“是谁照顾谁啊?”
匡延赫一时间没听明白,直接说:“当然是相互照顾。”
“哎哟——”
项凌皱了下眉,仿佛遭受莫大的刺激,流露出鄙薄又崩溃的神色来,匡延赫这才意识到她所提到的“照顾”是谁在上面的意思。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匡延赫也懒得再解释,而且从某种层面来说,他和唐蕴确实是一直在“相互照顾”,没毛病。
唐蕴在露台等了半天也不见匡延赫上来,内心很是焦灼,脑海闪过许多种可能性,一个比一个狗血。
比如匡妈妈上来就是一巴掌,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头脑发蒙,大声威胁道:“再纠缠我儿子我就叫人打断你的狗腿!”
或者是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像看一堆垃圾一样看着他说:“开个价,离开我儿子。”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要洒到他头上来了吗?如果真是那样,他得报个什么价钱才合适?要不干脆让她转让一点向恒集团的股份好了,然后和匡延赫谈一段紧张刺激的地下情。
不过万一匡妈妈是问儿子选感情还是选股份呢?
唐蕴想到这,忽然没了信心。
只有偶像剧和童话故事里的大少爷才会为了一段感情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
自己并不值得匡延赫这么做。
梁颂在微信上得知这个坏消息,低情商地安慰道:【要是给你钱你就大大方方地收下!感情是死的,钱是活的,有了钱什么样男人找不到啊?实在不行我去给你找个一米九的,整成匡延赫那样,还能对你唯命是从,不发脾气不惹你生气,多好呀,你说对不对?】
唐蕴骂他脑子有泡:【你也别和钟警官谈了,找个和他长得像的就行。】
等不及匡延赫上楼了,唐蕴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身上迅速浮出一层薄汗,心脏隆隆作响,伴随着轻微的刺痛,堪比当年法考出分。
他站在楼梯口附近,楼下项凌的声音尖锐而又清晰。
“你要和谁谈恋爱我是管不着,在外面你爱怎么玩怎么玩,但是回到家,你必须给我正常一点,结婚生子这两样肯定要做到。你要是没办法和女孩子谈,那就直接去医院做试管,生出来的小孩我和你爸来带,你爷爷都一把岁数了,也让他老人家开心开心,说不准以后留给你的钱也多一点。”
“还有你爸最近也在琢磨着要立遗嘱,你要不生孩子,他肯定都把股份留给匡峙和小孙子了,你能甘心吗?”
“好像是您在不甘心吧。”
匡延赫的身体是背对着唐蕴的,但唐蕴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深深的失落。
作为母亲,这世上与自己最亲的人,已经不关心自己的未来幸福与否,只在乎眼前的利益能否维持。
任谁听到此番言论,都会被冲击到吧。
项凌的脸上没有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忧愁和戾气:“我当然不甘心,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照顾的人是我,打理公司事务的人也是我,到头来还是输得一塌糊涂。他最近都开始往前妻那边跑了。”
唐蕴觉得自己还是太过缺乏想象力了,有钱人的世界不是他能脑补到的,这剧情也抓马了。
“他跑过去找前妻难道也是因为我吗?”匡延赫应该和他一样,感到很荒唐。
“当然跟你有关系,你要是肯留在北京,要是早早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多要几个小孩,他带孩子都来不及,哪还会有这份心思。”
唐蕴已经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了,怕不是精神有问题?
唐蕴看到匡延赫用打火机点燃一支烟,他最近一直在努力戒烟,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碰过烟盒了,抽烟代表着他压力很大,心中烦躁,需要尼古丁来压制一下。
在一片白雾中,匡延赫麻木地吐出一句话:“只要我的精子就结束了,是吗?”
“对,其他的事情我来搞定。”焦头烂额的项凌仿佛瞧见了希望,“不过婚礼你至少得要出席一下,等孩子生完以后,你想带就带,不想带也没关系,我不来强迫你。”
“装在安全套里的精子可以吗?”匡延赫的嗓音懒懒的,有点敷衍,却又好像是认真的,唐蕴捉摸不透他真实的想法。
项凌很急切地说:“那不行,得到医院现取,你要嫌麻烦我也可以安排个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