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135)
唐蕴不做声,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匡延赫跟无头苍蝇似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在唐蕴准备开门进屋时,他一掌拍在门上,拦住他的去路。
“短时间是多短?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你给我一个期限。”
“我不知道。”唐蕴感到一股很重的压迫感,身体往边上挪了一点,“你别逼我成吗?哪有人道歉像谈判一样的?”
匡延赫气急了,大声控诉道:“哪有人主动投怀送抱把人钓了又不负责的?”
唐蕴垂下眼眸,迫不及待地想开门,因为他很悲哀的意识到,即使自己嘴上再强硬,心脏也还是会因为匡延赫呼吸的靠近而疯狂跳动。
第八十四章 面具
自从唐蕴搬回去之后,匡延赫的睡眠质量就变得奇差,这次大概是因为目睹了唐蕴大学舍友的忽然出现,让匡延赫产生了诸多不好的联想,也萌生出危机感,晚上他躺在床上反复做梦。
凌晨四点多,匡延赫打开睡眠监测软件,上面显示他从凌晨一点睡过去,但进入深睡眠的时间很短暂,中途反反复复惊醒。
梦境的背景已经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记得唐蕴是主角,他在梦境中反复确认唐蕴还爱不爱他,唐蕴就是不承认,还搬出了新男友。
“我和他的感情比跟你还要深,他也更了解我,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就是这句话把匡延赫气得从梦里惊醒过来,恨不得发语音过去跟唐蕴对峙。
因为实在睡不着,匡延赫洗漱过后便下楼骑行,不知不觉,又来到唐蕴所在的小区,找到了唐蕴的汽车。
双手握紧了公路车手刹,匡延赫透过半透的车窗,凝视车内饰物,他给唐蕴买的扩香器还悬在后视镜上,逛街时买的情侣颈枕也还没拆。这些东西的存在能让匡延赫感到短暂的踏实。
和唐蕴在车内欢愉的画面重现在眼前。
他们做过最疯狂的事,是在半夜十二点,说走就走,驱车赶到二十多公里外的湿地公园,那里是免费开放的景点,所以即使是夜晚,一路上也能看到不少野营车辆。
唐蕴沿着小路一直开到湖边,停在了废弃的码头。
在寂静无人的角落,唐蕴钻进副驾,趴在匡延赫身上,一只手将副驾的空间调到最大,然后充满目的性地亲吻匡延赫的脖子,耳朵,说会在十分钟内把匡延赫弄湿。
月光像水一样,流淌在唐蕴略微单薄的肩背,匡延赫仔仔细细地看着跪坐在身上的人,看着他笑,看着他哭,看着他意乱情迷,不断颤动的身躯。
那低低的颤音犹在耳边回响。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几乎每一次做爱,匡延赫都会这么问他。
“会的。”
“真的吗?”
“真的不能再真了。”
“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会的。”
思绪收回,匡延赫手指反复捏紧手刹,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酸楚,当初那些情真意切的承诺,如今都成了无用的笑话。
九点钟,匡延赫驱车抵达位于南城商务中心的双子大楼。
他在里面租了几间办公室,加起来一共八百多平,已经快装修好了。
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
匡延赫从小就特别相信一句话——“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所以与人合伙创立投资公司的事,他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弟弟。
他讨厌自己的决定被人干扰,尤其是父母。
匡延赫不是第一次做投资,之前他用存款投了光也科技、蓝信软件服务公司都给他带去不少收益,但那毕竟是小小的尝试,就算一千万全部赔光,对他的生活质量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有工作,有工资,有向恒集团的股东分红。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想要投资的项目庞大,初创资金就得上亿,不得不拉人入伙。
他是投资公司的最大股东,他必须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等到装修完毕,人员到位,他将会从向恒离职。
他已经能料想到坦白后爸妈的态度,他们会觉得他的投资项目风险性很高,建议他改投其他项目,他们不会阻拦他的创业步伐,但一定会提出交换条件——假设这次的钱都败光,他得回向恒打工还债,顺便结婚生子,完成他们眼中的终身大事。
匡延赫很清楚,自己这次不能输,所以肩上的压力不小。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对不对,不过他喜欢尝试新鲜的事,做一些感兴趣的投资。
和带头的装修师傅确认了一下办公室的软装细节,匡延赫又顺带去附近的私立医院挂了个心理科的号。
前台给他安排的还是之前那位姓魏的医生。
匡延赫没什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只是很长时间都睡不好觉的话,会来找医生开点助眠药物。
距离上次过来已经过去半年,魏医生倒是仍记得他,微笑着问他最近睡眠质量怎么样。
“要是质量很好就不过来了。”匡延赫坐进他对面的沙发里,玩弄一只毛绒玩偶,那玩偶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像唐蕴。
“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了?”
匡延赫之前只用行业竞争压力大随便敷衍一下,取了药就走,这次罕见地剖白:“和我的对象闹了点不愉快。”
“女朋友?”
“算是吧。”匡延赫问,“你可以帮我分析一下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魏医生笑道:“当然。”
“我的恋人是律师,我和他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匡延赫尽可能客观地陈述俩人的恋爱过程以及分手原因,医生小幅度地点点头,一直都是很耐心聆听的样子,也在最后提出了疑惑。
“那你创业的事情,有没有告诉你女朋友呢?”
“没。”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只能由我自己来解决,告诉他也只是多一个人焦虑而已,没必要。”
魏医生笑了一下,仿佛对拥有他这样想法的人并不意外。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说,你会给她制造另外一种焦虑——无法沟通的焦虑。我们在对待亲密关系时,很容易会因为太在乎而变得想当然,把自己一贯的思维方式强加在对方身上,但其实你不在乎的,也许正是对方最最在乎的。当你觉得没必要的时候,也是在变相地矮化她。”
匡延赫抓着玩偶的手,沉默不言。
他忽然想起上学的时被一道题弄得焦头烂额,怎么算都算不出结果,但翻一下答案,忽然发现自己的辅助线画错了地方,理解错了题意。
当人陷入惯性思维里,是很难自己走出来的,他很需要一个人告知他,错在哪里,就像当年翻看练习册最后的答案一样。
“你们交往多久了?”魏医生问。
“三个月多一点。”
“认识多久了?”
“今年三月份认识的,但前期我们交流得不是很多。”
“那其实也在一起相处也没多久,”魏医生安慰道,“对对方的需求不了解也很正常,恋爱本身是件循序渐进的,细水长流的事情,大部分情侣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彼此的,三个月时间,甚至连戴在脸上的面具都还没有完全卸下。”
匡延赫并没有跟医生说过自己和唐蕴在软件上约炮的事情,医生口中的面具,在匡延赫的理解中是一种完美的伪装。
回想这三个月的交往,他的确很少对唐蕴提及自己的苦衷。
他从不愿意把难堪和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是因为他觉得优秀的人才能获得更多,更长久的爱。
“我好像不太会恋爱。”匡延赫得出这个很伤自尊的结论,毕竟他都三十二岁了,而且谈过很多段恋爱。
他以为魏医生会憋不住笑出来,没想到对方一脸认可地点头道:“太正常了,很多人其实都不会谈恋爱。”
“是吗?”
“那当然了,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凡是社交都是一门学问,现在很多家长都已经意识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会去学很多育儿课,尝试换一种方式和孩子相处,会去倾听孩子们的想法。那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恋爱是人天生就会的呢?为什么会觉得,看对眼以后,这个人就属于自己了,恋人就应该无时无刻地理解和包容自己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