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8)
“那我说一个吧。”艾琳一撂筷子倒也不忸怩,大方承认,“昨晚来接我下班的,是我男朋友,刚交的。”
肖衍听闻此瓜激动地直拍桌子,再往下问交往细节艾琳死活不说了,又有公司以外的人在,肖衍适时放弃,又转了酒瓶,这一回停在潭淅勉面前。
他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喻呈侧了侧耳朵,下意识坐直身体。
潭淅勉张了张嘴,似乎本来想要说点什么,突然又不说了,把酒杯拿起来仰头喝尽:“好像没什么能说的。”
肖衍啧了一声:“不带这么玩的啊,潭老师。”
“真说不出来。”潭淅勉笑笑,“老同学在这呢,我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这话说得挺给面子,但细品又有点暧昧。
大家扭头看着喻呈笑,喻呈僵着身子垂着头,把自己当鸵鸟,逃也似地起身转酒瓶:“算了算了,这局过了。”
瓶子又转,结果好巧不巧停在了自己面前。
“……”
“巧手啊喻老师。”肖衍乐不可支,在他眼里,喻呈一贯斯文,话少,交深言浅的感觉,他实在对他的秘辛感兴趣到不行,“你得说一个,不许喝酒代替了啊。”
喻呈盯着那酒瓶,好为难:“得大家都不知道的啊?”
“都不知道的。”肖衍说罢,又觉得这游戏有老同学在场是不容易,别再劝退一个,好心又给他降低点难度,“或者Pedro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也行。”
喝咖啡失眠,肖衍知道。中午吃的鸡排饭,艾琳知道。
还有什么啊。
高中。琐碎的。今天考了120,后天考了130,病假两天回来一抽屉白花花的卷子,还有逃课,这都不算“天衣无缝”,没什么好说吧。
“我可能跟大部分人不太一样。”喻呈忽然说,他环视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他,脸上挂着笑,好像没有领会他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高中的时候发现的。”
“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揽我脖子,我会觉得很奇怪,而别的女同学这样,我都觉得很正常。”他决定不看他们的脸了,转而去看放在汤盆里的汤瓢,“我爸总是教育我,人一定要怎么怎么样才可以,要勤奋、要听话、要不给别人添麻烦,但我看到这个人他就不这样,也活得很开心,我就觉得轻松,我也跟着高兴,觉得又能呼吸了。他就像……氧气一样的人。”
桌子上的人安静下来,他感觉得到潭淅勉也在看着他,目光烧得他左脸生疼。
“所以,我好像喜欢的是跟我性别一样的人。是不是挺天衣无缝的?”喻呈笑起来,有点不管不顾了,是真放开了,“你们是不是没看出来,还觉得我挺直的?”
“害。”肖衍很快换了一副表情,也跟着笑,“喻老师,没想到你还挺潮的,这个圈子里很正常吧。是吧,艾琳?”
“嗯,很正常的。”艾琳附和。但喻呈觉得她的眼睛却不是这样说的,她好像觉得他很可怜。不过不是因为他喜欢同性而可怜,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为了什么呢。他想。
啊对了,为了他故作轻松、实则自暴自弃的这场自曝,为了他用这个自曝又变相表了一次白,还没得到回应,为这个而可怜。
再往下不好聊了,肖衍适时站起来:“差不多了,我最后提一杯啊……”
“祝我们Pedro大帅哥拿下《杏仁》,艾琳姐百年好合,咱们喻老师……”他停顿一下,“早日找到对象,男的,女的,喜欢的就是好的。”
于是齐齐举杯,喻呈撇下米酿,把刚刚杯中残余的酒一口闷掉,辣得喉咙里像嵌了刺,鼻子一酸,眼睛跟着就湿了。
晚上十点,杯盘狼藉,尽兴收兵。
喻呈记得自己没喝多少,但一站起来还是有点头晕,他酒量浅,还是容易上脸的体质,可能现在脸上的温度可以煎鸡蛋,他想自己现在大约很难看,脸红得像个醉鬼。反观潭淅勉,一点也看不出他刚刚喝过酒。
时间有点晚了,车不好叫,肖衍他们在路边拦车,潭淅勉站得离人群有些距离,立在那儿抽烟,头顶笼着一棵翠绿榕树,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刚刚喻呈玩过最后一把游戏之后,他就没怎么说话,按喻呈的想象,本以为他总要揶揄两句的,可是也没有,或许是真的有些乏了,也没之前站得直,姿态和神情都疏离懒散。
街上的车灯像是拍摄时的滑轨灯,先是从远处直直投来,逐渐趋近,然后被墙壁折断,最后再宁折不弯地向前奔去。
每当有一辆出租车这样驶过,喻呈的心就要提一下,直到确认不是空车,又落回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做好让潭淅勉走的准备,他连他现在的微信都没有。
“潭淅勉。”喻呈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假如没选上你要走的话,告诉我一声吧,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他脸上泛着红,看起来很紧张,又喝过酒,暗藏一种酒壮怂人胆的无畏,看得潭淅勉觉得好笑,又有点可爱。
“你还是之前的电话吗?或者微信。”喻呈掏出手机,想认真记录的样子。
潭淅勉却没动,只是夹着烟隔着蒙蒙的雾看他:“你想我落选吗?”
“当然不想。”喻呈脱口而出。如果没醉,他或许会委婉一点,但是现在,他做不到伪装。
秦淮河的水声涟涟,船桨划开水面,岸边的小曲还未歇,音量小了一些,但听起来反倒更情意绵绵。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有风拂来,巨大的树冠摇曳,将阴影倾斜给他们。
“不想的话……”
话到这里就断了。
喻呈看到眼前的面孔忽然放大,深邃的眉眼,高而挺的鼻梁,线条锋利却有一点肉感的嘴唇,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尽管这个动作像羽毛,幅度很小,一触即分,不带什么爱欲,甚至像国外见面时礼貌的面颊吻,但在喻呈那里,可与之影响力等同的大约只有地球公转产生的气候变迁。
像是惊蛰。天气一下就暖了。或者是凌汛,冰面瞬间破开,朝下游涌去。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打到车了!”肖衍呼喊,朝他们挥手。
潭淅勉掐了烟,迎着人群向前走去,而喻呈仍然呆愣在原地。
“不是说想潜规则?亲一口可以怎么样,睡一觉可以怎么样吗。”潭淅勉没回头,只是把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留下了,“那就保我拿下《杏仁》吧,喻老师。”
作者有话说:
喻呈(激动):我还可以拍好看,可不可以睡一觉!
第8章 “你猜什么我就开什么嘛”
这天晚上喻呈做了一个梦。乱七八糟。
先是梦到了小舅舅宋东凭。他已经有几年没梦过他,今晚突然梦见高一暑假的时候宋东凭领着他和潭淅勉,还有初三毕业的潭宁栩去吃肯德基。
本来应该打车的,但是潭宁栩晕车,于是两公里,四个人就在酷暑下走。
这画面好真实,连站序都是对的,前面是宋东凭、潭宁栩,他和潭淅勉落后一步。那时候潭淅勉已经长好高,比他能高出一个头,他是后来拼命喝牛奶、跳高才拔起来的。
“可是真的很热啊,潭宁栩。”
潭淅勉踢着碎石子抱怨。脚下的影子短得绕着脚环成一个圈。
“可是我会吐到车上啊。到时候你还要跟人家道歉。”
“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我是你妹。”
“那你还是喻呈他妹,小舅他侄女。”
“那我是姓喻还是姓宋?”潭宁栩反问。
都不姓。这是潭家的公主病,得认。潭淅勉撇撇嘴。
宋东凭热得汗挂在眼镜角上,胸前的领沿都是湿的,还在那里笑:“姓潭也可以是我侄女,喻呈他妹,有什么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