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73)
“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喻呈说。
宋西婧看着他的眼睛:“那爸爸那边我没办法的,你得自己去说。”
喻呈点头:“如果到时候了,我会去讲。”
宋西婧低头捡钥匙,把门重新带上:“去把鞋穿好。”
过了最热的时候,天气迅速变凉。
在处暑结束前的最后一天,程珏如期在南艺美术馆公开发布了《杏仁》的成片。
由于之前的热度与争议,第一周观展人数就远超预期,大多数人抱着看笑话的态度进来,却被这场展览呈现出的摄影美学所打动。
美国《摄影周刊》报道它是“2019年最具先锋性和诚意的展览作品”,更称“Pedro令人眼前一亮的气质让这个作品的矛盾性得到了升华”。
不过两日,《杏仁》口碑迅速逆转,展览馆方面不得不决定延长半个月的展览时间以进行分流。
程珏是个有心的,给团队的每个人都留了票。喻呈去领的时候,带了点心机,问秦薇:“Pedro的票,他领了吗?”
秦薇浏览名单,摇头:“好像没拿,我正打算打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南京。”
喻呈说:“我一起拿了吧,回头送给他。”
秦薇抬起眼皮掠他一眼,就在喻呈有些发窘的时候,把票递了出去:“那你在这里代他签个字。”
拿了票回家,喻呈打电话给潭淅勉,第一次未接,想来有什么事,又发微信。
“你摄影展的票在我这。”他手心有点出汗,攥了攥又发出下一句,“明天周末,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看。”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
“成片你不是看过?”
喻呈确实看过,后期阶段他参与选片,并提供意见。但那不一样。
“展出的时候有灯光,音乐,还有一些装置艺术,现场很好看。”
手机安静下来。
直到五分钟后,才再次收到消息。
“可以,还有多余的票么,潭宁栩也想去。”
喻呈迅速回复:“有。”又怕潭淅勉的注意力离开手机,立刻又跟一句:“几点?”
“明天下午两点,馆门口见。”
喻呈立刻去大众点评上再下单一张票,然后回复:明天见[笑脸]。
心情大好,可惜天气配不上心情,第二日竟下雷雨。更糟糕的是,喻呈着急出门忘记带伞,下出租车后一路小跑到艺术馆的屋檐底下,可还是湿了衣服,秋后的雨微凉,衣服湿了以后更难熬,皮肤上都起了细微的颗粒。
他正在犹豫是进去暖和一下还是继续等,另一辆出租车在台阶下方停下,车门打开,钻出来一把透明雨伞。
喻呈隔着屋檐下垂挂的雨帘招手:“这里。”
潭宁栩抬眸,在潭淅勉的伞下绽出笑,也遥遥朝他用力挥舞手臂,单薄的锁骨随着抬起而更突出。
今天的潭宁栩穿一套连衣裙和针织外套,看起来温暖柔和,尤其是不在病号服的笼罩下,整个人都显得有了活力和色彩。
三步跨上台阶,她打量喻呈:“你没带伞?”
喻呈头发半湿,不好意思地笑:“忘了。”
潭宁栩看这恋爱中人魂不守舍的情态,眼神意味深长,却没戳穿:“我票呢?”
喻呈伸手进口袋:“两张纸质,一张电子,我扫下码,你就跟着进。”
潭宁栩这回憋不住了,笑出声:“怎么?我票还跟你们两个不一样啊?你好偏心。”
喻呈抬眼,碰巧和潭淅勉对视,这人今天戴黑色口罩,着风衣,可就算只露出两只眼睛,也看得出微提的眉眼里还是那副慵懒又淡然的神情,一如他现在袖手旁观,眼里带笑,没打算帮他圆场。
他脸热,只好自己说:“没有不一样……只是你的票是……”
“我是后补的对不对?你本来就想约我哥,不带我。”
“我没有!”喻呈眼珠错动,慌乱。
时隔多年,被戳穿心事、跌了面子还是会发窘,会脸红。潭宁栩觉得喻呈可爱,又觉得从他身上似乎能窥得些故人的影子。
“开玩笑的啦。”她敛住笑容移开目光,踮脚往里看,大度地不跟他计较,“好啦,放我进去。”
嘀得一声,闸门开启,潭宁栩裙角带风地跑过去,生怕被夹住:“还是不喜欢过这个,总觉得时间不够。”
也许是服药的原因,又或是双向带来的躯体性症状,她对这种有时限的事情总是保持焦虑和心悸,似乎在做之前的很长时间就要开始心理建设,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游刃有余。
可是喻呈对她笑,又像那个人了。
他说:“慢一点,我还可以再刷嘛。”
进到里面,满目光影错落。每一张照片都配有文字,点击章节下面的按钮,会传出场景里的环境音与人声,雪白的墙面投上斑驳摇曳的蔚蓝的影,海浪声从音箱里传来,把人带回文昌炎热的午后。
这里的每一张照片喻呈确实都见过,更多出于他手,可与在电脑里看时很不一样,现在这种由静态的瞬间连接而成的故事性,这种将流动的时间凝固成永恒带来的震撼感,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期。
等转到姜潮过生日那场的照片时,喻呈用身体挡住面前的展墙,把潭宁栩往另一个方向带,情急之下起了个话头:“之前一直没问,常苒阿姨在南京吗?”
“我妈啊,在深圳赚我的治疗费。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深圳更宜居些。然后我哥就说,你别操心啦,我妹我带着,然后我就跟他跑了。”
潭宁栩说完以后,才发现方向变化,又停下,眼神跃过喻呈肩膀:“这里不能看?”
喻呈正不知道要怎么说,潭淅勉接过话,口罩上方的眼睛带点笑:“他怕你接受不了我不穿衣服。”
潭宁栩:“……多虑了,喻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人高中打球就有脱上衣的恶癖。”
可喻呈觉得,脱上衣,和连裤子都没穿好还是不大一样,但这时候潭宁栩已经走到他背后去了。
潭宁栩在放大的照片前歪头打量,喻呈莫名其妙有点紧张,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身为模特被家人瞩目的经历,但感觉是很怪的,可潭淅勉看来毫不在意。
半晌潭宁栩啧了一声:“潭淅勉,我怎么感觉一点也不像你。”
潭淅勉斜乜她一眼:“哪里不像?”
“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本来就很帅啊。喻呈想。
潭淅勉已经猜到她的下一句话:“你是不是想说是喻呈拍得好。”
“不完全对。”潭宁栩眨眨眼,“我想说,原来喻呈拍得好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喻呈悄悄抬眸,他觉得潭淅勉大概率不会高兴,他既然不喜欢他表白,不喜欢稳定的恋爱关系,估计更不会喜欢别人开这种突破边界的玩笑。
但或许是今天潭宁栩开心,潭淅勉也跟着心情不错,下眼睑提了一下,并未提出异议。
喻呈松一口气,又自省自己太过紧张,好像在得知七年前的真相之后他变得愈发小心。他想潭淅勉需要一些时间,这些年他带着潭宁栩不容易,她受难的时候他离她最近,看得最切,潭淅勉也会怕会脆弱,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而他之前把爱说得太大声,他不想叫潭淅勉感觉这是一种威胁。
逛完一圈,花了一个半小时,潭宁栩去洗手间,潭淅勉和喻呈走出来立在檐下等。
戏里戏外,这个故事依旧带来余震,潭淅勉将口罩扯下来,点燃一根烟,直到吐出一口,心里那种烦闷的感受才缓解些许。
喻呈隔着湿漉漉的空气看他抽烟的侧脸,眉尾很倦,偏偏眼里带笑,又有点风流,好勾引人。于文昌时的亲密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要不是潭宁栩随时会出来,他又有点想上去亲他了。
正这样想着,潭淅勉突然抬头,喻呈来不及移开视线,冷不丁和人对视。潭淅勉眼瞧着这人耳根一点一点变成粉色,忍不住笑起来:“喻老师又在对着我想什么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