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52)
潭淅勉怕热,一到夏天就剃寸头,由于五官长得好看,寸头反而把眉眼衬得更清楚,很有几分明星相。喻呈想象了一下,觉得大部分人戴耳钉都会让人觉得不正经、耍流氓,但在潭淅勉身上,好像是会好看的。
“你去打那个,你爸妈看到的话,不生气?”喻呈还是对这件事的可行性表示怀疑。
“我爸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玩儿艺术的,估计能理解。”
喻呈想了想,常苒阿姨那人跟自家老妈不一样,是蛮特立独行的,记得之前染过一次红色头发,令他印象深刻。
“可老师恐怕不能。”
“上课不戴不就行了。”
97路到站,晚高峰简直人挤人,两人好不容易挤上去,车里闷热,司机舍不得开空调,氧气稀薄。
喻呈被挤得和潭淅勉几乎脸贴脸靠在一起,喻呈浑身不自在,想后撤又躲不开。
“别动了,喻呈,越动越热。”潭淅勉倒是既来之则安之,闭着眼,在夹缝中挺安分的。
但身后的人顶着他的书包,喻呈后背被挤得很难受,非得把它取下来不可。刚艰难地卸下包带,紧跟着一个急刹,喻呈来不及扶,垂下的手往前一荡,潭淅勉瞬间闷哼了一声。
喻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干嘛?碰瓷?”
“靠,你砸我那儿了。”
“哪儿?”
潭淅勉皱眉,眼皮一掀,也不知道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砸我鸡儿上了。”
搞明白自己碰到的是什么东西之后,喻呈一路上都很尴尬。
其实男生碰到男生挺正常的,打球的时候难免,还有最近流行的把人架起来的阿鲁巴游戏,一天中有一百种可能碰到敏感部位,只要没断子绝孙,潭淅勉根本不当回事,可喻呈就莫名觉得尴尬。
下车的时候喻呈心不在焉,只晓得跟着潭淅勉走,暮色四合,秦淮河上的灯只来得及亮起一半,天上已经初露月痕。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深巷,天光完全隐去了,喻呈也不是第一次来秦淮河,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你是不是从没逃过课啊?”潭淅勉发现跟这人出来玩简直闷得发狂,只要他不主动说话,喻呈就不会说话。
喻呈想了想:“高中好像没有。”
哟,潭淅勉来兴致了:“那初中逃过?”
“好像是小学。”喻呈说,“那时候不懂事。”
这要算不懂事,那潭淅勉现在还不懂事。
潭淅勉被噎了一下,半晌才真心实意地发问:“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按时上学放学,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每天学的不一样啊。”今天讲数列,明天就要讲几何,怎么会一样。
“……”
讲不通。潭淅勉两眼一黑。
“那今天怎么突然出来了?”
喻呈语塞,自己也说不清。一个星期后就会考,他还在外面和坏学生之流潭淅勉闲晃。
“作业我课间做完了,晚自习也没事做。”喻呈只好这样解释,“太无聊。”
潭淅勉笑了:“喻呈,承认自己想做点坏事,没那么难。”
喻呈不说话了。
杂乱的电线,把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然后路过几家像电影里那种会发生故事的小旅馆,看起来也没有执照,就一个亮红灯的指示牌,进去就给房间钥匙,连身份证都不要。
后来是租DVD店,门口写着什么“18禁,酣战七天七夜”;再走是酒吧,里面有人在调试吉他和鼓,震耳欲聋,门口有男人女人搂抱着接吻。
喻呈不敢看,视线收回来,发现潭淅勉在看着他笑。
“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是我们学校的吗?”
“潭淅勉!别瞎说。”喻呈矢口否认,觉得脸很热。
“那我怎么一说打舌钉接吻感觉会不一样,你就答应来?”潭淅勉笑得痞坏,顺手揽过喻呈的脖颈,面孔离喻呈更近了些,“你跟我讲实话,我不告诉喻老头。”
这人好像知道这么笑很适合他似的,喻呈一看到他这样笑就觉得心跳得好快,说话都有点磕绊了:“我就是……觉得好奇。”
其实起因是上周喻翰景跟他聊起明年高三志愿的问题,他想让他试试宁北大学的提前批,如果不行,那就考。可是喻呈不想上宁北,甚至不想一辈子呆在南京,他想大学离家远一点,所以这场谈话不算愉快。
大概也是从这场谈话开始,喻呈模模糊糊意识到,之前喻翰景要他学习好,他觉得对,也认了,喻翰景要什么他努力给什么,可现在他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大概会完全失去人生的选择权。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对他说,做点离经叛道的事吧。偏偏说这话的人,又是潭淅勉。
喻呈没拒绝。
终于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来,桃色的灯牌有点泛黄,店名叫“Prattle”,光看门脸简直像什么成人用品店,直到往里走两步才看到墙上贴了“纹身穿孔”的宣传画。
店里烟味重,灯光不太亮,好像在放唱片,墙上贴了不少歌星卡带的封面,邓丽君、小虎队,还有梅艳芳。
潭淅勉叩了叩台面,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叼着香烟的男人,也剔个寸头,一整条大花臂,眉眼带点凶相,不好惹。喻呈有点后悔来这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打耳洞。”潭淅勉倚在那,跟常客似的。
男人趿拉着拖鞋,斜乜了喻呈一眼:“几个人?”
“两个。”潭淅勉看人不说话,又跃跃欲试替喻呈补充,“哦,他打舌头上。”
男人忍不住又看了喻呈一眼,似乎觉得这小屁孩的需求有点意思。喻呈下意识回避开视线。
“一个二十,一个四十。”
潭淅勉冲他笑,挺谄媚:“朋友介绍的,便宜点嘛。”
“你朋友介绍的时候没说吗?我技术好啊靓仔。”那男人提起眼皮,“便宜点也行。看你是学生,一个十五,一个三十五。”
潭淅勉撇了下嘴,权当默认。
打耳洞快,先给他打。坐在那,用酒精给耳垂消毒。
“机打人打啊?”潭淅勉问。
男人叼着烟,拿着针过来:“我打。”
“疼吗?”工具竟然比想象中要粗,喻呈看着针尖上的反光有点发憷,但又不好意思提出要走,显得太怂。
“我打比机打好。”男人站在那里,捏住潭淅勉的耳垂,找了下位置,另一只手把顶上的小灯打开,潭淅勉被刺得眯了下眼,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男人撤开手:“好了。转一下那边。”
“……”
墙上的影子影影绰绰,喻呈根本没有看清楚,就见潭淅勉站起来了,耳垂上亮闪闪的,耳洞用最简单的银耳钉塞上了,跟想象中一样,戴起来有点痞,配上利落的寸头看起来很man很有男人气。
喻呈觉得他的脸简直好看到碍眼,但他却在潭淅勉臭显摆的目光里露出觉得不怎么样的神情,也在座椅上坐下。
但舌钉显然没有耳钉那么简单,等舌头伸出口腔被工具完全钳住的时候,他控制不好吞咽口水,觉得嘴角湿漉漉的,在潭淅勉好奇又玩味的视线里一阵阵发窘。
他想退缩,也确实努力发出了一点声音:“潭淅勉。”
但听起来就像是荡、嗯、暗之类的乱码。潭淅勉不明所以,直到喻呈掏出手机想打字给他,这时发现宋东凭打来的三个未接来电。
感觉是什么急事。他指着手机屏幕,再指指舌头,男人把他松开了。
他吞咽了一下,终于可以说出清晰的话:“小舅舅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小舅舅知道他们逃课倒没事,正好托他包庇。潭淅勉无所谓地说:“你回给他呗。”
喻呈就给宋东凭回电话,响了好多声都没人接,就在喻呈要挂断时候,接通了。宋东凭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但喻呈听完脸色立刻就变了,说着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