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鲸鱼(94)
自行车碾过小区里的落叶,停在了楼下。
晏安鱼跳下车,和温景焕手牵手上楼。到了五楼,晏安鱼发现家门口摆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纸箱,足足有他的小腿这么高。
“这是什么?”
温景焕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你买的快递吗?‘儿童话剧演出用’……”
“是我的!”
晏安鱼忽然明白过来,赶紧捂住快递上的面单,把大纸箱抱在怀里。“是我买的演出服,”晏安鱼及时撒了个谎,“学校要用的啦。”
温景焕掏出钥匙开门,并没有对他的话产生怀疑。“儿童话剧?”
“嗯嗯,”晏安鱼点点头,“帮学校社团买的。”
进了门,他蹬掉脚上的鞋,赤脚跑进自己的房间,把那个大纸箱收了起来。
温景焕有些疑惑,想要跟进来看看。
“安鱼?”他敲了敲门。
“马上,马上就出来啦。”
门那边,晏安鱼长出了口气,坐在地上,把那个纸箱小心翼翼地拆开。
纸箱里躺着一个圆圆的黑色头套,晏安鱼伸手把它拿出来。那是个蓝眼睛的漂亮小猫头套。他试着把头套套在脑袋上,透过两个圆形的孔看外面。
晏安鱼脱了外套,把纸箱里剩下的连体服也穿好,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跑去衣柜边照镜子。
他整个人都套在一个毛绒玩偶里,猫咪的眼睛圆溜溜的,做工还算不错,头上的尖耳朵竖着。脸上的毛也很短,看上去就是一只卡通形象的猫,和现实中的猫咪并不相像。
晏安鱼笨拙地转了个圈,顿感头重脚轻,半个身子撞在了墙上。
“安鱼,你还好吗?”
门外的温景焕听到动静吓了一跳。
晏安鱼刚想说没事,回身就见金属的门把手被压了下去,温景焕打开门,从门外冲了进来。
“温医生,你先别进来……”
晏安鱼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温景焕忽地顿住了脚步。
他愣愣地看着晏安鱼,脸色一白,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温:被老婆吓晕
第74章 病院
温景焕完全清醒的时候,耳边逐渐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他依稀记得自己被晏安鱼从五楼扛下来,然后是一路的颠簸,等到从晕厥感中苏醒时,他已经躺在疗养院的床上了。
“不用担心,这是焦虑症发作的表现,大脑供血减少就会产生晕厥。你能第一时间联系我是正确的,别太紧张,待会儿应该就恢复了。”
“谢谢医生,”晏安鱼的声音发颤,显然是被吓坏了,有些语无伦次,“他之前……他之前也有这种情况,我以为真的是低血糖。我没想到那个玩偶头套会吓到他。”
李医生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是好心的,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专业人士比较好。温先生他很配合我的治疗,每周都积极来做咨询。”
他们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温景焕勉强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门口有两个逆着光的人影,晏安鱼靠着门框,难受地低着头,两只手交叠在一块儿,像个犯错的小孩。
“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情况,”李医生和蔼地笑了笑,“温先生本来打算治疗完成后再带你过来的。”
“对不起。”晏安鱼蔫巴巴地耷拉着肩膀。
李医生笑了两声,“别太自责。先去休息吧,他待会儿就该醒了。”
他说着,往病房里瞧了一眼。
温景焕立刻闭上眼睛装睡,一动不动地躺着。
“谢谢医生,”晏安鱼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这么晚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我本来就在值班,”李医生边说边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我先走了。”
门外的灯光被一点点压缩,只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条黄色的光束。
温景焕闭着眼没动。
晏安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而后是小心翼翼的脚步,由远及近,伴随着药瓶里药片晃动的声音。
温景焕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见晏安鱼满面愁容地在床边坐下,疲惫地趴在床沿,两只手从被子下摸过来,抓住温景焕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晏安鱼疲惫极了,上半身靠在床边。
温景焕摸到他脸侧的薄汗,心底的某处被猛地揪紧了一下。
虽然刚才他几乎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但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他记得自己倒在地上后,晏安鱼边掐他的人中边给医生打电话,后来直接把他背在背上,从五楼一直背到一楼,才顺利上了救护车。
晏安鱼的身体有多单薄,这一点温景焕清清楚楚。即使平日里开玩笑说晏安鱼是“大力鲸鱼”,要背起一个比自己高大的成年男人,对他来说也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某个瞬间,他就像一条真正的鲸鱼,坚定而温柔,可以信赖和依靠。
这样的小鲸鱼,温景焕想把他永远锁在自己身边,就连死后也要抱在一起。
晏安鱼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万分愧疚地撇着眉毛,似乎想用撒娇的方式让温景焕醒过来。
温景焕不忍心再装睡,翻过手腕,摸了摸他凉冰冰的下巴。
“小鲸鱼,你在哭吗,”他抬起晏安鱼的脸蛋端详,“我没事呢,好好的,你看。”
“我没哭。”
晏安鱼使劲儿眨眨眼,那点儿差点淌出来的眼泪就沾在了睫毛上,被他眼疾手快的用衣袖抹匀了。“我刚刚都快吓死了,”他握着温景焕的手还在抖,“对不起,我再也不穿那个了,对不起……”
温景焕心里一动,随口便笑着问了一句:“我要是真的吓死了呢?”
“那我不得殉情呀。”
晏安鱼撇着嘴,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声音闷闷的,“……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乖安鱼,”温景焕低头吻他的发旋,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不稳,“我爱你。”
“那你可以原谅我吗。”
晏安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温景焕给他腾出半边床,“上来睡吧,今晚我们不回家了。”
窗帘被拉上了,晏安鱼把床头的维生素B喂给温景焕吃下,两人躲在被子里抱着吻了一会儿,原本凉冰冰的身体也暖和起来。晏安鱼侧躺着睡下,握着温景焕环在腰上的手,疲惫地闭上了眼。
“对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找医生看病…这里不是精神病院吗?”
他打了个呵欠,意识还算清楚,说的话却已经是含混不清。
温景焕想了一会儿,没有说母亲的事情。“因为我和李医生很熟,所以才来找他。”
“唔……”晏安鱼呢喃着,“那……治疗要吃药吗,要不要用电疗……”
“不用,”温景焕哭笑不得,吻了吻他的耳朵,“安心睡吧,别想那么多。”
话音未落,温景焕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温景焕低声在他耳边试探,一只手撩开他的衣摆,摸索着伸了进去,在他胸前轻轻抚摸。
晏安鱼鼻腔里发出舒服的声音,扭了扭身子,抱着被角继续睡了。
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温景焕没打算继续折腾他,把手拿出来,闭眼休息。
晏安鱼睡着了,他却无法入眠。
盯着空洞的天花板,温景焕想起了楼道另一侧的那张铁门,以及铁门后的某个病房里,同样躺在床上的母亲。
一种可怕的、可以被预见的恐怖感压在他的身上,要把他吞噬进黑暗里。
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是他还年轻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垂垂老矣,他也会变得和母亲一样疯狂,然后像个活死人一样被关在病院里,每天除了窗户外那方永远不变的景色,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