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鲸鱼(30)
一旁,于斯年将红茶分给夏黎和赵安,脸色却不大好看。
“安鱼,我们的座位在二楼,”他说,“先走了。”
晏安鱼迷茫地点点头。
一旁的夏黎对他们视若无睹,兀自走了。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晏安鱼担忧地转回身,问:“斯年怎么了?”
温景焕温柔地冲他笑了笑,答非所问:
“安鱼,你喜欢牛奶还是红茶?”
晏安鱼一愣,看着温景焕虚浮的目光,以为他没听清楚自己说话。
“牛奶呀,”他轻巧地回答,“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
闻言,温景焕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得了糖吃的小孩儿一般。
“安鱼说得对。”
他抬手,用拇指指腹在晏安鱼脸上抹了一下,“走吧,该去看演出了。”
“唔。”
温景焕脚下生风似地转身就走,晏安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擦了擦脸。
没发现有什么脏东西呀。
他疑惑地抿着嘴,抱着牛奶和鲜花赶上去。
他们的座位在剧场的三楼,晏安鱼跟着温景焕乘电梯上去,就见楼上也是金碧辉煌的模样,从入口往里看,巨大的红色幕布从高处落下,楼下座位如山高,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
“来。”
温景焕轻轻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带进来。
“抱歉,没能买到一楼池座的座位,”他说,“……我的意思是,院长没有发池座的票。”
两人在狭窄的过道里通过,踩在红色花纹地毯上。
前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张门,几个打扮精致的男女在里面进出。
位置不好又怎样呢?晏安鱼并不在乎这么多,哪怕是站在门外听一耳朵,他也很满足了。
晏安鱼跟着进了其中一扇门,边走边安慰道:
“隔得远也没关系呀,温医生,我还得感谢你呢……”
话说一半,晏安鱼看到门内场景,立刻闭嘴了。
这是间房间。
沙发、小桌、铺着镶边地毯的露台。
晏安鱼张着嘴巴,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是……我们的‘座位’吗?”
他不敢置信地踏进房间,摸了摸毛茸茸的红色沙发,又局促地缩回手。
忽然,楼下剧场的灯灭了,温景焕站在露台上,整个人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晏安鱼不适应地靠着沙发,一点点摸索到露台边上。
借着门外的光,温景焕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又将手里的玫瑰放到一边。
“演出要开始了,”他伏在晏安鱼耳边,轻声说,“楼上的音乐效果可能不如一楼池座,将就一下。”
晏安鱼如坐针毡,急得脸都红了。
他拉着温景焕的袖口,“这怎么叫将就呀!这么贵的票,居然随便给了我……”
“这怎么能叫随便呢,”温景焕在他身边坐了,沙发陷下去一点儿,“你别担心,我们院长很大方的。安鱼,我们是朋友,我理应和你分享,对不对?”
舞台上亮起一排黄色顶灯,红色幕布随着悠扬的提琴声缓缓拉开。
灯光落下,高挺的鼻梁在温景焕脸上投射出一小块儿阴影,眼睛冷冽,但直勾勾的。
“谢谢你,温医生,”他感激地握住温景焕的手,“等我以后工作了,也请你看演出。”
温景焕的手很冰,被一把握住的时候,微微有些发颤。
晏安鱼觉得他冷,于是下意识两手捂着搓了搓。
“没……没关系。”
灯光太暗,掩藏了温景焕脸颊的红晕。他故作镇定地抽回手,侧头摸了摸鼻子,欲盖弥彰。
沙发能容下四个人,他却悄悄往另一边挪了些许,一条腿屈起来。
晏安鱼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没等他想明白,演出已经开始了。
舞台上灯光骤起,主演在乐团的演奏中缓缓上台。绚烂的蓝红色灯光模仿城市夜景,行人匆匆,从打着伞的主角身边走过。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把晏安鱼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晏安鱼激动地站在露台边,静静聆听着,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他惊喜地望向舞台上的主演,望着那张只在网上才见过的脸,一双眼睛里映着变幻的灯光,熠熠生辉。
男主演在人流中缓缓走过,手里举着一把透明的伞,他吟唱着,回忆着自己曾经的遭遇。
剧场的声效设计做得很好,就算是站在三楼观赏,依旧是清晰可闻。
温景焕凑了过来,与他并肩站在露台边。
晏安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自然注意不到身边人的视线。
他欣赏着期待已久的音乐剧,温景焕则一手搭在露台上,静静欣赏着他。
灯光红蓝交错,温景焕的半张脸隐在漆黑中,另半边被映出夸张的颜色。
他搭在围栏上的手动了动,食指在大拇指指节上来回摩挲。他侧头望了眼舞台,又看了眼专心致志的晏安鱼,似乎有些不满。
“安鱼,他在干什么?”
他哑声问。
晏安鱼闻声,从专注的欣赏中分出一个眼神,看了眼温景焕。
“他在回忆以前的事,”晏安鱼解释说,“小时候他爸爸妈妈对他很不好,常常在雨夜里打他,所以一下雨,他就会想起那些事。”
见温景焕没反应,晏安鱼又补充了一句:
“我以前在网上看过一遍,但是什么也听不清楚,还是现场有感觉。”
钢琴旋律突然变得急促,舞台缓缓转动,转到背面,换成了回忆中家庭的景象。
两人的脸被映成了群青色,温景焕迟钝地点点头,而后转回身去,认真看音乐剧。
晏安鱼觉得他有些奇怪,于是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伸过去摸额头。
温景焕的额头上一片冰凉,额前的短发扎在他手背上,居然摸到一丝冷汗。
“温医生,你难受吗,”灯光昏暗,他凑近了些许,“感觉你脸色不好。”
温景焕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腕,“我没事,”他从围栏上离开,坐回沙发上,“可能工作太累了,我坐着看就好。”
“那我也坐下。”
晏安鱼放心不下,于是与他并肩坐着。
演出到了第二个场景,回到男主角的童年时光。
他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母不用为了生计操劳,于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懦弱的父亲,严厉暴躁的母亲,这样的组合带给他不少的伤害。
惩罚、言语暴力、关禁闭、体罚。
年轻的小演员模样惟妙惟肖,一场争执过后,母亲撕碎了他最喜欢的飞机模型,他倒在混乱的房间里,抱着自己磨损的玩具,一把童声唱得人心碎。
晏安鱼听得入了迷,一双手紧紧握着,耳边只剩下极具震撼的弦乐与歌声。
他望着台上如同真实发生的一切,不禁想像着,自己有一天站在上面的模样。
被全场上千人环绕,他可以唱歌给那么多人听,唱一个角色的一生,把自己最享受的一切展示给大家。
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灵魂的自由。
晏安鱼越想越入迷。这是他见过最大的舞台,一直以来的梦想就在这个具象的地方扎根,逐渐清晰起来。
他越想越激动,忍不住感叹道:
“温医生,我想……”
话音未落,晏安鱼转过头,发现自己身边的沙发空了。
“……温医生?”
他迷茫地站起身,借着一闪而过的灯光打量房间,发现房间门半掩着,温景焕已经离开了。
三楼尽头。
温景焕捂着嘴,脸色苍白地靠着墙,快步走向洗手间。
“先生,你还好吗?”
工作人员上前询问,被他抬手挡开。
洗手间的门被“砰”一声关上,温景焕脚步虚浮,整个人直接砸在洗手台上,吐得胃里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