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鲸鱼(86)
这样的悬殊,若是动起手来,弱势的那方是肯定要吃亏的。
晏安鱼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地拎着书包,警惕地盯着那群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一种久违的紧张感从脚背爬上来。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上去阻止,脚下却动弹不得。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种场面意味着什么,也深知自己掺和进去的结果。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不敢挺身而出。
晏安鱼紧紧抿着嘴,一张脸煞白,眉头紧紧蹙着,胸膛剧烈起伏。
“……我知道了。”
那个男生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膝盖,唯唯诺诺地说:“我不会再去找他。”
他的发梢滴着水,或许是注意到远处的这道目光,抬起头,隔着层层储物柜,望了晏安鱼一眼。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晏安鱼被他这一眼看得惊慌失措,他脚下挪了几步,转身跑出了更衣室。
阳光重新照在他身上,他抖着双手交还了钥匙,大气不敢出,背着书包一路跑出游泳馆,始终觉得心里堵得慌,脊背冰冷沉重,让他喘不过气。
远远的,他看到站在对面树下等他的温景焕,一步不敢停地跑了过去。
“安鱼!”
温景焕已经等了许久,视线始终盯着游泳馆的门。见晏安鱼朝自己跑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赶紧迎了上去。
晏安鱼什么也没说,在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面前,一头扎进温景焕的怀里。
他紧紧环着温景焕的腰,死里逃生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宝贝怎么了?”
温景焕有些乱了手脚,腰上被他箍得发疼。
晏安鱼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狠,名为良知的石头重重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没有人责备他,但那个男生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的身上,仿佛是过去的自己在盯着他。
晏安鱼心里很清楚,他刚刚犯错了。
他是个胆小鬼。
第68章 胆怯
桦台大学食堂。
明亮的大厅里,各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晏安鱼跟在温景焕身边,一语不发,眼神木然地接过递来的餐盘,被温景焕领着走出队伍,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蔫巴巴地盯着餐盘里的水果披萨。
温景焕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很早就要出门。他上了一整天白班,还能够来学校找自己,晏安鱼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高兴一点儿,但纵然是这样,他依旧打不起精神。
一想到刚才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事,他的心脏就像张废纸一样,被紧紧攥成一团。
温景焕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或许是因为晏安鱼当众抱了他的缘故,整个人都表现得很亢奋,英俊的面容上泛着一层薄红。
“我买了两种口味的,安鱼,你想吃水果的,还是榴莲的?”
晏安鱼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水果披萨,“就这个吧。”
温景焕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兀自把面前的两块披萨切开,分成四份,各拿了一份给晏安鱼。
他过度兴奋,又进入了一种不太理智的状态,因此几乎没有注意到晏安鱼的负面情绪。
这也正合晏安鱼的心意,不然要是被问起,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
难道要让温景焕知道,自己是个冷漠旁观的胆小鬼吗?
晏安鱼盯着盘子里的披萨,手里握着的叉子格外冰凉。
在这件事上,他是吃过亏的。
十五岁的时候,他顺利从县城那个破败的初中毕业,来到当地的一所艺术高中就读。完全脱离了之前的生活环境,身边也不再围绕着那些欺负他的同学,晏安鱼对高中生活充满了希望。
他下定决心,如果再有人因为相貌取笑他,他一定会奋起反抗,绝对不会让之前的局面重演。
然而他没想到,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在一次黄昏时分被打破了。
那天他和另外一个男生负责放学打扫卫生,他负责擦瓷砖和黑板,弄完离开的时候,却碰巧在男厕所见到了令人愤怒的画面。
同他一起打扫卫生的男生被一群人堵在厕所的角落,那些学生也是班上的,虽算不上典型的坏学生,但也总是惹是生非。
男生手里攥着刚洗干净的拖把,那些人却不断地往拖布上踩,边踩边笑,男生白色的裤腿上即刻沾满了污泥。
晏安鱼越看越生气,当即就冲进了人堆里,把那个男生护在自己身后。
欺凌者们悻悻地离开了,晏安鱼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却没想到,这是他高中生活的开始。
之后,他代替了那个男生,成为那些人欺负的对象。
和大多数性质恶劣的校园霸凌不同,这群学生的手段看似更加温和,却成为一把无形的刀。他们开始造谣晏安鱼不讲卫生,考试作弊,他们偷藏他的作业本,抢占琴房,偶尔在厕所遇上了,还把他堵在门口好一顿冷嘲热讽。
晏安鱼起初也反抗过,可当他发现班主任对这些事情视若无睹后,他彻底地麻木了。
他甚至极度怀疑,一定是自己的问题,才会遭来这么多的欺凌。
因此,他今天才没能鼓起勇气,挺身而出。
他的大学生活才刚开始,他讨厌被欺负的日子,他太害怕了。
金属的刀叉上扭曲地印着他的脸,晏安鱼没什么食欲,逐渐回过神来,温景焕已经吃完了。
“宝贝,你怎么了,累着了吗?”
温景焕看着对面盘子里的披萨,尖端处被咬了一小口,留下一串贝齿印。他总算从亢奋的状态里清醒了几分,抬手摸了摸晏安鱼的脸,“安鱼,你不高兴吗?是不是不合口味?”
晏安鱼疲惫地在他掌心蹭了蹭,不想让他担心,于是换上一副笑容。
“没有啦,就是游泳太累了,”晏安鱼试图转移话题,“温医生会游泳吗?”
“当然,”温景焕见他笑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下来,“我还是小时候在海里学会的。”
晏安鱼起身坐到他身边,借着座椅边盆栽的遮挡,抱着他的低声细语,试图说服温景焕教他游泳。
温景焕对他撒娇一般的行为无法抗拒,晏安鱼的小腿无意识地和他蹭在一块儿,温景焕心里被挠得痒,恨不得偷偷亲他两口。但碍于这是公共场合,所以只是轻柔地把晏安鱼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发鬓。
爱人的胸膛温暖可靠,晏安鱼和温景焕挨在一块儿,心里的不安感消减了许多。
晚饭过后,晏安鱼带着温景焕去综合楼的录音室。
于斯年已经提前帮他借好了录音室,晏安鱼打算今天录第一个作品,发到网上试试水。这件事他自然是瞒着温景焕,只说是为了拍专业课的作业,再细问是什么课,晏安鱼就编不出谎了。
温景焕心中存疑,却也没有多问。
录音室只能借用一个小时,晏安鱼让温景焕帮忙用手机拍摄,唱了好几遍都不尽人意,最后还拖了几分钟的时间,被管理员阿姨不耐烦地赶了出来。
作品没录上,游泳也没学会,晏安鱼彻底变得蔫巴巴的了。
温景焕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他异于平常的低气压。宽慰的话在嘴边绕了几个来回,又吞了回去。
回家路上,他反复回想着这几天在心理医生那里学到的知识,如何关爱自己的伴侣、如何给予对方鼓励、如何在一段感情里给予对方尊重……他一句句谨记着,却像个永远考试考砸的小孩一样,面对这些堪称行动指南的东西,显得手足无措。
似乎约会那天,在服装店里说出的话语只是无心之失。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想着赶紧回家,邀请晏安鱼和自己一起舒舒服服地泡澡。
今早,在外地参加活动的郑丹赶了回来,第一时间把郑心接走了。宽敞的出租屋里又只剩下两人一蛇,显得格外安静。
浴室里蒸腾着水汽,温景焕伸手进去探了探,解开身上的浴巾,又回身去帮晏安鱼脱衣服。
他很享受把衣服从爱人身上缓缓剥落的感觉,晏安鱼也对此并不抗拒,乖顺地任他帮自己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