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拼图(219)
话未说完,他的脖子被掐住,颈部被揪得生疼,整个人跌跌爬爬在地上拖行。那股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开,赵成虎吓坏了,一开始以为是见鬼,直到抓到一只人手,立即意识到有人装神弄鬼,底气也足起来。
墓地里连个路灯都没有,他看不见那人的长相,被拖拽数米,跌跌撞撞从南区走到北区,那人终于停下,一脚踢中他的腿弯,强迫他跪在地上。
“艹!你别给老子逮到,老子宰了你!……哎哟!”
后背挨了一下肘击,赵成虎不得不趴下,恰好头磕在地上,那人低声说:“还有两个,再磕。”
林壑予按着赵成虎,在黑暗中注视父亲的遗像,尽管命运无法改变,但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赵成虎的因素在,让他来给死去的陈书伍磕头认错算是便宜他了。
“你让我给谁磕头?!……妈的,有完没完了!”
三个响头磕完,林壑予松手,闪身到离墓碑最近的小树后面。赵成虎一跃而起,刚想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发现整片北区只有他一人,又怀疑自己沾上脏东西了,急急忙忙下山。
林壑予没有去追他,那张小纸团已经丢在帽兜里,等待和易时的见面。
李嫚的墓碑前还有星星点点的冥镪火迹,林壑予找了根树枝,在灰烬里拨弄,意外发现半片未燃尽的报纸,他用树枝挑起来仔细观察,隐约能看出“机械厂”“爆炸”等几个字。
孙鬼这家伙,怎么可能好心给妻子烧纸?明明就是心思歹毒到让她在地下也不安宁。
林壑予打开手电,照到墓碑上李嫚的黑白遗照,低声说:“李女士,你若是泉下有知,就让我们尽快抓到他。他犯的罪罄竹难书,肯定可以下去给你赎罪。”
第134章
南宜最近阴雨连绵, 易时在两天前已经通知过警方,庞刀子会回来看望病重的母亲,直到今日清晨, 他在龟背山附近见到一人,正和村民打听附近的布控情况。
爆炸案在南宜市造成的轰动不小, 本就成为群众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 更别提和嫌疑人相识的村民,有人来递根烟,马上就像打开话匣子似的,收都收不住。
哪怕背対着易时, 从身高、体型和声音,他还是一下判断出这是老熟人, 林二德。易时只知道赵成虎会来,没想到林二德也一起来了,做这种外出打探的工作, 赵成虎被抓之后也没有把他供出来, 果真是“义薄云天”, 帮秃老鬼那帮人瞒得好好的。
“……庞能水那个老娘真可怜, 儿子作下这么大的纰漏,她走也走得不安心。”
林二德把手里半包烟都递过去:“他老娘真不行啦?”
村民认识庞能水的舅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林二德点点头, 在小店里新拿一包软中, 塞到村民手里,把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易时在远处冷眼旁观, 目睹村民喜滋滋把烟揣进怀里,此时此刻笑得眼睛都没了, 绝対料不到明天会因为贪这么一点小便宜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林二德打点结束,沿大路下山,易时刚好冒出来,擦肩而过时故意撞上。他没有道歉,偏着头一言不发,林二德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男人高高瘦瘦,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那双眼睛冷冰冰,视线像两条毒蛇,在対他丝丝吐信。
看什么?林二德背后丝丝发凉,低声骂一句“神经病”,甩开步子往山下走。
第二天,11月21日,正常时间线的自己正在排兵布阵,准备抓赵成虎。而此刻的易时像个闲人,在时光荏苒咖啡馆里找了个靠门的位置,等待林壑予的到来。
一切都在顺应命运的发展,他把刚刚恢复记忆的林壑予带到自己的世界里,两人去一趟海靖,在那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林壑予问起回到10月21日,会陪他做什么,易时垂下睫毛,陷入挣扎中。
他在思索是否应该告诉林壑予关于盛国宁的一切,好让他提前防备。但是盛国宁那天和他対峙时……身上是带着枪的。
被推下水和被枪打下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易时经历过这种痛苦,不想让林壑予尝试。哪怕林壑予是在长隆花苑里和盛国宁摊牌,按照他们俩点背到家的运气,恐怕也是发生新的意外,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一旦会危及到林壑予的性命,易时都会仔细斟酌,做出最稳妥的决定。还是让林壑予自己去经历吧,如果能改变的话,皆大欢喜,不能改变的话,下次汇合再想办法。
12月5日,林壑予童年的日记里依旧有陈书伍的车祸记录,易时轻声叹气,只是再度失败而已,心底反而无法掀起波澜了。
这就是注定的命运。
这行字只在脑海里出现短短几秒,易时立即将它甩开,让自己清醒一点。想认命的话,早就该放弃抵抗了,现在才屈服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他和林壑予都不是躺平的性格,因为彼此都很清楚,唯有改变现有的崎岖循环,才有可期的未来。
———
[12/08,14:12,南成安山公墓]
易时翻开泛黄的记录册,找到北区15排10号墓穴的登记记录,问:“当时是谁来购买这块墓地的?”
“这谁能记得啊,”管理员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快贴到本子上,“我看看啊……二十年前的事了,真想不起来了。”
“那就麻烦您把购地合同找出来。”易时指着购买人那一处的空白,“别告诉我没有,如果购买人不存在,管理费向谁收?您自己贴吗?”
管理员沉默数秒,站起来走到木柜前面,拉开抽屉翻找。不一会儿找出一本同样老旧的档案本,还是厚厚一叠用线装订起来的,捧在手里翻阅。
易时耐心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管理员走过来,把档案本放在桌上:“可算找到了。你不提我还想起来管理费的事儿,当年就一次□□了三十年的,□□复印件还在这儿呢。”
那一页正是北区15排10号的购买合同,易时直接翻到落款,签名的是盛国宁,连同那张□□上,同样是盛国宁的名字。
“看到合同我有点印象了,这块是还是我推荐他买的。当时为什么要推荐来着?我想想啊……有优惠?地段好?”管理员皱起眉,敲敲额头,“哎哟我这头脑,真是年纪大了不灵光,死活想不起来。”
易时摆摆手,并不纠结这些细节。他在意的是盛国宁的签名,一字一画板正不阿,包括一些特有的下笔习惯,和他平时见过的完全一致。
这才是值得关注的地方。名字签得这么详细清晰,是盛国宁调去省厅之后才养成的习惯。家里写字最难看的就是学渣盛煜安,林知芝看见他狗爬的试卷就一肚子火,盛国宁护着儿子,每次都拿自己人到中年调去省厅之后才发奋练字来说事儿,因此易时也対此印象深刻。
二十年前的盛国宁还在前线,还是那个写字龙飞凤舞的刑侦队长,怎么可能会签出这样一手板正好字?
除非……易时心头颤了颤,一种不可置信的猜想顺着心湖扩散。
盛国宁的“完整记忆”,或许比他想象中更诡异复杂。他不止是在这里有二十年前的记忆,甚至在林壑予的世界里,还是年轻状态的他也是保留所有完整记忆的!
冷汗布满额头,易时下意识捂住肩头,江畔那颗子弹破风而来钉入身体的感觉记忆犹新。当时枪声先响,然后是盛国宁的大声呵斥,主动去追开枪的嫌疑人。那种情形下,根本没人会怀疑这是一场自导自演,自然也不会注意到盛国宁。
他死死盯着签名,一直以来怀疑対象都以他们自己为中心,盛国宁从未进入视线,是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青年时期的盛国宁是个局外人,対此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这一切倒是很清晰明了了。为了能让林知芝被送到林壑予身边,他是完全能下得去手的。
“警官,你怎么了?”
易时轻轻摇头,拨开迷雾后,心绪反而平静下来,语气更加冷静:“当时是他一人来买墓地的?”
老人摸着下巴努力回忆:“……我记得好像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対了,提的要求还奇怪,碑上只刻一个字,还得用朱砂涂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