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强强](45)
三监区长抖着快板,活灵活现地指着监狱长。
“老虎它还没露小脸儿,武松头一个吓跑了。
监狱长一拍惊堂木,派出了田队长!
走在监道里,他心里暗琢磨:
号里的老虎它到底多大个儿?
是公还是母儿,是高还是矬?
一个还好办,我跟它能比划,
要是上来七八个,我可打不过!”
田队长被监区长拎出来开涮了,大伙哈哈哈地乐。
监狱长这边竹板一抖,话锋一转,往台下人堆里歪戴着警帽翘着二郎腿的某人一指。
“监狱长为打虎,又派出了邵三爷!
戴红花儿,骑大马,送他上了山!”
邵钧听到这句,屁股底下一出溜,差点儿钻前边人凳子底下去,左右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扭过来,幸灾乐祸,看着邵三爷怎么被编派。
“邵三爷,他也琢磨,他可怎么说?
他绕过大操场,他绕过小食堂,
老虎忒可怕,打也打不过。
我说我感冒,我说我咳嗽?
我说我有病假条儿我被窝里歇两天?”
邵钧听得咬牙切齿,在人堆里捂着大红脸,姥姥的,监狱长这是嫌你三爷爷请病假请太多了吗!
监区长还没白呼完呢:
“邵三爷,他志气高。
我还得把山上,我还得去拼搏!
打了虎,出了名,那可了不得!
哪个是陈老大?哪个是赖红兵?
罗老二见了我,他也提前得溜活!”
就这两句,一大队的崽子们“轰”得一声就爆了,集体乐抽抽了。监区长蔫儿坏地把邵小三儿跟一大队里那几个刺头熊玩意儿一起拎出来开涮,罗强在人堆里坐着,一张冷脸从嘴角处浮起一层一层纹路,胸腔里震出沉沉的笑。
监狱长监区长后边还白活啥了,一套一套的,罗强已经没心思听,就斜眯着眼,遥遥地盯着他家大白馒头的侧脸。
邵钧胸膛起伏着,摘掉帽子,从凳子上一跃而起……
联欢会的最高潮就是他们一大队教官出的节目。节目是在掩人耳目的状态下悄悄排练的,事先谁都不知道内容。
天这时候稍微暗下来,舞台的背景色幽蓝空灵,远处山脉起伏。
舞台下方的灯突然打开,几道橙红色的灯柱交错荡漾地打向天空,由下往上,照亮邵钧一张黑眉俊脸,酷酷的表情。
刺激的电子乐声骤然响起,邵钧的身体像通电一样缓缓摇摆起来,台下傻不愣地围观的群众全部静默,几秒钟之后,集体炸窝了,山呼海啸……
邵小钧和马小川俩人在台上,每人身前背一把橙色的电吉他。
这套装备是邵钧从他家小珣子那儿借来了,以前这伙人在楚珣朋友的录音室里经常玩儿乐器,做音乐。邵钧这回就是憋着露一小手,震一震监区里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
邵钧抖着腰胯,两条长腿在台上无比炫目,挺拔。他冲上前,突然急停,手指灵活地拨动吉他弦,弹弄出一串燃烧着金属质感的串烧音,舞台上火花四射。
邵钧眼角光芒一扫台下,寻找他眼里唯一的那个人。
他手指遥遥地模糊地往人丛里一点,眼里光芒闪烁,嘴角迸出笑,伴随着强劲的鼓点节奏,嘶吼出来。
“每一次闭上了眼就想起了你,
你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
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
让我相信你的忠贞,爱人同志!!!!!”
台下的群众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监狱里哪见过这个?大伙都疯狂了,高举着双手,伴随着邵钧扭动的臀部一起摇动双臂,鼓掌。
监狱长坐在台下领导席里,狂咳嗽了几声,指着台上的人,手指头点着:“太不像话了,这还穿着警服呢……啧啧,简直太不像话了!……”
监区长重重地点头,附和着:“太不着调了,这邵小三儿,玩儿得太疯了,搞这么帅,干啥呢……”
邵钧确实穿着制服,薄呢子的冬装制式长风衣潇洒地甩在身后,衬衫上面三粒纽扣敞开着,袒露出漂亮的脖颈和胸膛。长裤紧紧绷住扭动的胯骨,绷出肌肉的线条,厚底皮靴在台上碾出刺激的节奏。
他脑顶一丛头发用发胶抓得油亮,湿漉,俊美的脸庞映出舞台上五彩凌乱的灯光,额头和脖颈细微的汗珠在灯下发光。
罗强一动不动坐在人群里,本来就瞎一只眼,另一只眼也快让大靓馒头给闪瞎了,眼珠子往外凸,一颗老心都不会蹦了,彻底晕了……
邵钧用手指潇洒地拨出间奏,那个美妙的瞬间笑得畅快,帅气,每一次甩动臀部,两条长腿在舞台上拧出极其诱人的姿态……
“也许我不是爱情的好样板,
怎么分也分不清左右还向前看!
是个未知力量的牵引,
使你我迷失或者是找到自己!
让我拥抱你的身躯,
爱人同志!!!!!”
……
邵钧唱歌的声音很动人,既不腼腆小家子气,也不是那种过分粗豪的爷们儿嗓。他的声音坦白,清澈,直率,有一种浸在骨子里的激扬,青春勃发。
事实上,唱得好听与不好听,对于台下听歌的人已经不重要,罗强面无表情,胸口翻江倒海,全身每一片皮肤毛孔都焦渴纠结。邵钧唱的每一句,每一个笑容,都是抓挠他的心肝肺肠。
每一句,每一字,每一个得意畅快的笑容,都像是冲他来的,是做给他看的。
为邵钧弹琴和声的小马警官,相貌身材也挺帅。然而在帅得惊天动地无与伦比惨绝人寰的邵三爷面前,马小川悲催地彻底沦为背景色,被晃动的灯光吞没。邵钧唱着,蹦着,上身摇摆,随后突然半蹲下来,快速激烈地弹拨琴弦,弹出花哨炫目的金属音。
邵钧随着节奏,一下一下地送胯,摆臀,又用电吉他巧妙地挡住过分风骚的重点部位,半遮半掩似的,骚得欲说还休,骚得淋漓尽致!
别人眼里那一身帅气的警服制服,看在罗强的眼里,其实就是皇帝的新装,穿了简直就跟没穿一样。
他眼里的邵钧,全身上下赤条条一丝不挂,晃动着身体,还偏偏在屁股前面挡一个破吉他!
罗强眼球发红,浑身都发烫,想要几步跑上台去,扯掉那把吉他……
两个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遥遥相望,邵钧用眼神一次又一次撩拨着他。
周围一切不明真相的傻帽群众,都像是在为他们两个人欢呼。
邵钧的一张脸在罗强瞳膜上放大,无比清晰,尖锐,完美。
邵钧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撕搅着他的情绪,心口激烈地碰撞……
“哦——边个两手牵,
悲欢离合总有不变的结局!
哦——两手牵,不变的脸,
怎么都不能明白我不后悔,
即使付出我青春的血汗与眼泪!
如果命运不再原谅我们,
为了我灵魂进入了你的身体!
让我相信你的忠贞,
爱人同志!!!!!
请你相信我的忠贞,
爱人同志!!!!!”
……
联欢会结束之后,那晚,大伙吃过饺子,围坐着一起收看央视的春节晚会,吃着监区新年派送的糖果、花生、橘子。
领导、管教和犯人们都聚集在小礼堂看电视,隔壁办公大楼内空无一人,所有的窗子漆黑一片。
黑洞洞的走廊最尽头处,一间办公室的门缝里挤出一串粗重的喘息……
肌肉纠缠碰撞……
门框被撞得闷响……
罗强从身后紧紧勒着人,兴奋而急迫,粗鲁地从后面亲吻邵钧,吻邵钧的头发,吻邵钧的下巴,脖颈,撕扯邵钧的衣服。
邵钧嘟囔:“扣子!……扣子又让你丫弄掉了!”
罗强粗喘着:“掉了老子再给你缝。”
邵钧衬衫半咧着,露出一侧布满咬痕的肩膀,领带还歪歪地套在脖子上。
制服长裤不知啥时候已经被扒掉了,内裤顽强地摽在膝盖上。
罗强近乎粗暴地啃邵钧的后脖子,快要啃光一层皮,还嫌不解气,难消心头的欲火,然后开始啃邵钧后背上一整条排列整齐的脊椎骨,从上至下……
邵钧让这人推着,挤着,摁在门框上,身体难耐地抖动。罗强啃到他腰窝,屁股,狠狠地一大口,啃到那个通了电乱摇乱晃的屁股上!
罗强还不解恨,低声骂道:“老子咬死你,让你当着全监区的人骚情!”
邵钧喘着:“我……我……我骚给你一人儿看的!”
罗强眼底燃着火苗,霸道地咬他耳朵:“你现在骚给老子看!……屁股骚给老子看一个……”
罗强的手指带着报复欲和破坏欲,粗暴地揉弄邵钧的屁股,蹂躏邵钧脆弱的生殖器。邵钧被顶在门框上,滚烫的身体被微凉的木头门激得发抖。罗强的手指不停捋动着他,手法由慢而快,由轻而重,捏住龟头的凸起,突然快速打圈转动,就这一下让邵钧差点儿哼哼出来,爽得不行。
邵钧站不住,腰弯下去,屁股快抽筋了,又被罗强一条铁臂从后面捞起来,抵在门上搞。
他两腿拧在一起,互相磨蹭,摩擦罗强的大腿,增加快感,随即就被罗强一条腿从后面楔入,顶开他两条腿,用已经硬起来的下身撞他屁股。
邵钧惊喘:“啊……”
“啊……”
“嗯……唔……嗯……”
他让罗强从身后这么粗鲁地撞着,蹭着,粗糙的手指不断打磨他龟头和阳根最敏感的地方,出其不意就射了出来!射精的一瞬间罗强粗暴地罩住他的嘴,舌头卷走他口里全部的空气,堵住他不让他喘气儿。在几乎窒息的夹缝中射精的快感变得异常强烈,邵钧脸憋得通红,全身发抖,旧的一年临了的最后一射,射出来很多,痛快淋漓。
罗强进入的那一下邵钧两手紧紧扒着门,大口大口吸气,疼痛却又渴望。
在台上那么骚包,那么耍帅,他确实就是骚给罗强一个人儿看的。
他想的不行,想让罗强痛痛快快干他一场,想让罗强爱他,爱死他……
罗强缓慢地、霸道地充满他的小腹,报复似的,坚硬如铁的阳具像一把镐,将他的屁股牢牢钉在门上,让他晃都不能再晃一下。还没等邵钧完全适应罗强的粗和硬,罗强猛地楔着他撞向门板,狠狠地顶入,狠狠地操他,门都晃了!
邵钧整个人趴在门上,手指湿滑,站不住,随即就被罗强抓住双手,双臂分开,摁在门框上。
罗强就在他身后,用粗野的喘息声和下流的情话在他耳边挑逗。
邵钧让身后蛮横粗暴的混球强迫着,张开成耶稣受难的姿势,手,脚,小腹,都被牢牢禁锢住,整个人在欲仙欲死难以自拔的状态中意识混乱,模糊。罗强就这么紧紧黏着他,研磨着他的身体,一下一下奋力地冲撞,把他往门上摔打,往门上钉!邵钧被这人撞得快散架了,生理上的疼痛夹杂了一波一波极其刺激暴虐的快感,搅合着钻入他小腹,让他神经亢奋,让他欲罢不能。
两个人在漫长牢狱生活里,时常偷个小情,亲个小嘴儿,可是很少有机会像这样,毫无顾忌、酣畅淋漓地干上一场。
罗强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在牢笼里憋太久了,偶尔发一回疯,几乎把眼前人拆了,吃了,骨头都绞碎,碾碎。
他确实爱死了邵钧,爱得快疯了,撞击带着狠劲儿,像是在发泄男人骨子里最炙热旺盛的爱欲,占有欲,肆虐欲!
罗强勒着邵钧的腰,从后面干了好一会儿,快把自己搅合射了,拔出来,晾了几秒钟,猛然把邵钧调转过来。
“你是我的……”
“你是老子一个人儿的……”
“我的,宝贝儿,我的!”
低沉的声音在邵钧耳边回荡,罗强恶狠狠、凶巴巴得,眼眶因为动情而发热,发红……
他抚摩着邵钧让他折腾得通红汗湿的一张脸,再一次用力拱进去,凝视着,撞击着,看着邵钧整个人胸腹,腰胯,甚至脖颈和手臂的肌肉都随着他的动作起伏颤动,让他完完全全占有……
“我的……”
“是我的人吗!”
“是老子的人吗!”
……
邵钧整个人挂在门上,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他让罗强一直操到射精,一汩一汩地射出来,黏稠而浓郁。
他射出来的瞬间被从未享受过的巨大的快乐吞没,突然觉着委屈,想哭,眼泪无声地往下流。他被罗强含住眼角,动情地吸吮,抚慰。罗强把他从皮带上解下来,抱到怀里揉……
那天晚上,罗强估摸着春晚零点的钟声就要响起来,礼堂里看节目的人快要散了,才从邵钧办公室里溜出来。
邵钧让这熊玩意儿折腾得快不行了,路都走不利索,两脚拌蒜,爽过之后反应很大,头发湿漉凌乱。
罗强扭过头,迅速亲了邵钧一口,捏捏脸。两人的眼神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交汇,万分留恋,爽过还想再爽一回,地老天荒……
罗强悄无声息穿越漆黑的楼道,身形隐蔽,已经十分的小心,以他的经验,应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楼道另一头,窗外的月光笼罩出一枚瘦小的人影。
人影冷冷地盯了罗强一眼,一步步退走,消失在阴影中。
86、第八十六章江湖手笔
年后开春,操场边大槐树又长高一层枝桠,吐出黄黄绿绿的嫩叶,天气回暖,正是破土修造的季节。
三监区这年又收到一笔私企赞助的款子。罗老板最近生意兴旺,兜儿里钱烧的,不知怎么折腾好了,心又挂着,一趟一趟往监狱里跑。
罗老板豪气地签单掏钱,监区长数着票子慷慨地花钱,先是将厂房和监舍楼重新粉刷一遍,又给监舍修缮了空调供暖系统。食堂的煤气灶整个儿拆除,换成用电和天然气的全套进口灶具,有三重安全阀的。罗战是一回被炸过,十年怕煤气。他哥现在在监区当总厨,每天食堂里进进出出,罗战不放心,觉着煤气管道不安全,容易让人做手脚,再把他哥给算计了。
罗老板捧着钞票,还特意叮嘱监区长,咱们警帽同志日以继夜工作辛苦,办公条件太让人心疼了,我们这犯人家属看着,都怪不落忍的!
于是,狱警办公楼里装上24小时循环热水,再不用拎着沉沉的暖壶去水房打水。办公室里憋屈的破钢丝床也撤掉,统统换成坐卧两用的沙发床,双人的尺寸。
罗强坐在探亲室里,咬着烟,难得心情不错,烟蒂在唇齿间翻来覆去搅动,瞟着他家三儿。
小罗老板摸摸脑瓢,咧开嘴,哥俩互相瞅着,抖着肩膀,干乐了几声。
罗战冲他哥抖了一下眼睫毛,使眼色,罗强忿忿地甩出一个字:“滚。”
罗战说:“哥,我亲自去厂家订做的沙发床,我自己躺上去睡了俩晚上,我把了关,绝对舒服,你放心。”
罗强冷笑道:“妈的,整个监区两百多间办公室,一屋一个沙发床,你钱从天上掉下来的?”
罗战嘿嘿笑道:“床最重要了,办事办得舒服最要紧……算我孝敬你的。”
罗战挤兑人的眼神坏透了,罗强那张老脸都有些泛红,又骂了几句,让这臭小子麻溜儿滚蛋,少他妈来跟老子犯贱!
监狱里的内情,各种蛛丝马迹,外面的人慢慢已经知道了。
罗强这一头孤狼,最终栽在个年轻美貌的小条子手心儿里。
罗老板每回想到他家程宇切了半颗胃,就想到监狱里还有个人摘了一整个儿的脾。他在外面能天天给程宇煲粥,煲大补汤,尽心尽力地伺候,可是他哥在牢里没那些条件照顾小嫂子;他能每天晚上搂着抱着程宇,牢里那俩人哪个也没机会给另一个暖被窝。明明每天都能见面,却不能随心所欲抱在一块儿,比牛郎织女还忒么难熬。
罗战如今往监狱里送钱,讨好小邵队长,也就等于孝敬他哥,能让罗强高兴就成。
罗战在探亲室门口,笑呵呵地跟邵队长打招呼。
这回不用叮嘱某人费心照顾他哥了,罗战凑过头,压低声音:“邵警官,我哥听你话吗?乖吗?”
邵钧耸肩冷笑,你说罗强?
他“乖”?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什么玩意儿,这人字典里有这字儿吗?!
罗战乐,跟邵钧说悄悄话:“我哥那人有时候就那脾气,糙,你多担待,不听话就放开了收拾他,他反正最听你的。”
罗小三儿那张酷似某人的俊脸让邵钧觉着挺受看。邵钧酸溜溜地说:“你哥不是最待见你、最听你的啊?”
罗战一摆头:“那不能,绝对不是,我谁啊?我在我哥心里,早就过景儿了!”
俩人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的,瞎逗贫,罗强坐屋里远远地瞧见了,隔着大玻璃又钻不出去,狠狠地瞪罗战。
罗强用眼神威胁:兔崽子,说老子啥呢?活腻歪了你。
罗战掏出好烟孝敬邵队长,刚凑头要帮着点火,脸和脸离得稍微近了些,罗强那两记眼刀就甩过来,眼神简直像要把罗小三儿两只手剁了眼珠子剜出来。罗战赶紧把手缩回去,甩着长风衣一溜烟儿蹿走了……
当晚,邵三爷的屁股果然又遭了殃,罗强这疯子几乎把他腰勒折了,就因为他跟罗三儿多聊了几句,借火点了颗烟。
邵钧在天台月光下看着身上叠摞的影子,罗强在他身后起伏,挺动,不知疲倦地咬他,啃他,在他屁股上打上专属的烙印。邵钧这回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以前得是有多么愚蠢,竟然因为吃罗三儿的醋,误会他们兄弟情谊,差点儿跟罗强翻脸拆伙。倘若那时候没撑住,散了,将来能不后悔?上哪再找这么彪悍又讨三爷爷喜欢的蛮货?
邵钧把头枕在罗强肩上,脸挨着脸,俩人闲聊。
邵钧从哥们儿那听说,最近城里生意道上的势力地盘重新划分割据,沾黑的帮派慢慢洗白,而且大都转行做了正经营生,与传统的生意人竞争,以大吞小,纵横捭阖,形势瞬息万变。
邵钧说:“你们家三儿,忒么牛逼,有一号,我以前也小瞧了这人。我听人说,皇城根儿脚底下新开发的高档四合院别墅区,‘皇都盛苑’,最大的股,是你弟入的手。”
“那位置地段多好,二环以里寸土寸金的地儿,就剩那一块宝地,整个儿北京城最正中风水最好的地方,以后再往下挖地三尺都挖不出第二块好地,愣让你们家三儿入了,有眼光,大手笔。”
罗强鼻子里哼出得意:“三儿是谁?小崽子能着呢,脑瓜聪明。”
邵钧开玩笑说:“皇城根儿脚底下,跟紫禁城就隔一道墙,骑在院墙影壁上,都能望见故宫里边儿。那几条黄金地段的胡同,以后都姓罗了。”
罗强静静地若有所思,半晌哼道:“老子混了半辈子,也没把那几条胡同盘到手,让三儿占了先……”
“那几条胡同,以前姓尤。”
邵钧从罗强这里断断续续听了些往事内情,了解到不少旧城二十年间的黑道风云八卦。
话还要从数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打黑行动开讲,京城地下势力惨遭扫荡,公安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对几大帮派实施毁灭性围剿,当时被捕伏法的就有三家,谭,李,罗,皆施以重刑。
这些年过去,罗家小三儿出狱改造从良,做了警员家属,白手创业的大老板,罗老二获刑无期,另外几家也是死的死,灭的灭。
谭家与罗氏兄弟争勇斗狠这么多年,最终是让罗老二用一己之力灭门,父子皆丧命于罗强之手,谭氏一门算是彻底覆灭,从此江湖上查无此号。
而当年的“李”,指的是盘踞于南城菜市口、天坛、龙潭湖附近的一伙势力,带头大哥绰号“吊鬼李”。此人论道上的辈分年纪,见面罗强都要尊称一声“鬼哥”。吊鬼李也是前后脚同时入狱,手下势力被平,本人则一直关押在延庆老弱病犯监狱。
罗强在清河结识的赖红兵,其实就是吊鬼李手下干将,俩人在这边拜了把子认了兄弟。
最近听赖红兵和道上其他人的消息说,吊鬼李那老家伙,岁数大了,身体一直不太好,肝病肾病糖尿病前列腺病的,又不给办保外就医,就一直在延庆监区医院里熬着,可能熬不出几年,就快挂了,这回可真成吊死鬼了。姓李的势力在道上亦日渐衰微没落,很难东山再起。
邵钧听着,插嘴道:“不是当年牛逼得号称京城四霸吗?咋就三个?”
罗强说:“尤。”
邵钧:“谁?这人呢?”
罗强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早嗝儿屁听蛐蛐了。”
罗强说的就是老城区皇城根儿脚下势力最大的那位,道上人称尤二爷,论辈分也比罗强要长。罗老二当年与尤二爷为了争夺生意和地盘,也打过拼过,火并过,对方是很硬的点子,罗强就没占到什么便宜。
邵钧问:“这人怎么死的?”
罗强说:“打黑那年,公安特警队包围东湖大酒店,双方都开枪了,当时情形我没看见,据说是酒店大堂爆炸,烧死不少人,死的还包括几个警察,尤二也烧死在里边,烧焦了都没法看……哼,姓尤的烧成灰儿一了百了,不然他也得跟老子一样,来个无期。”
邵钧:“……”
邵钧:“命,该。”
死的死,灭的灭,无期的无期,当年的皇城四霸已成过眼云烟,江湖上一段传说。作为六十年代动荡疯狂的残留余孽,黑道帮派恣意横行的时代终究结束了。
邵钧替罗老二掰指头数了数,不对啊,这事儿还没结束。
谭、李、尤都没了,这道上还剩下谁?
说到底,还就剩下这姓罗的一大一小俩混球。这哥俩历经数次风雨,仍然顽强地蹦跶着,真叫一个皮实,真命大。
俩人那时都没料到,罗三儿出手盘下“皇都盛苑”的大手笔,冥冥中成为一根导火索,引出幕后一连串暴风骤雨江湖行动。
那天傍晚收工,邵队长戴着警帽,后腰挎着警棍,从走廊下走过。他碰巧瞅见二大队每天负责收垃圾的那名老犯人,勾着背,缓慢地拖着垃圾车,从旁边一个小侧门出去。身后不远处,蹑手蹑脚跟着二大队几个崽子,可不就是大虎、梁子那几个,溜出侧门。
邵钧眼睛尖,心又精细,在暗处一瞅,就觉着不对,悄悄地跟上去。
邵钧自从上回跟谭大少扛架,受伤,摘脾,心里就盯上了二大队那一群刺儿头。双方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邵钧心里有数,暗暗地盯着,防着,绝不允许任何小猫小狗小畜生的,在咱三爷爷眼皮子底下搞事。
侧门的旮旯地儿里,邵钧手握警棍出现在那群崽子面前时,那几人把那老犯人摁在地上,上脚狠狠地踹,显然要欺负。
邵钧冷冷地看着:“张大虎,梁子,干什么?”
张大虎一看让邵队长逮着了,站起身,歪着脑袋,嘴巴扯着说:“邵队长,怎么着?又管我们二队的芝麻闲事儿?”
邵钧眯眼道:“三监区里的芝麻闲事儿,我都能管。把人放开。”
邵钧认得让那几个人围在当间儿的老犯人。那老头子名叫贾福贵,头发花白,瘦弱,走路后背佝偻,一只手似乎还不太利落,一直是三监区重点照顾的老弱病残犯。罗强上回从厂房调到食堂工作,就曾经不服气地嚷嚷,老子是老弱病残吗?老子咋就跟贾福贵那老头子他们划成一坨了?!你看老子像个残废吗?
邵三爷认得贾福贵。当初他在食堂跟谭大少暴打一架,谭龙扎刺儿发飙,就是首先踢倒他们二队这名残弱老犯人,欺负人,才最终引发战局,打出人命。
邵钧问那老犯人:“他们打你?”
贾福贵埋头,摇了摇,不敢说。
邵钧又问:“抢你东西了?”
贾福贵还是不说话。
张大虎歪头嚣张地说:“邵队长,看见了没,屁事儿都没有!”
邵钧一眯眼,突然伸出警棍,往张大虎肋间一捅,趁这人躲闪弯腰之际将囚服往起一撩。哗啦啦,这家伙衣服里面漏出一大沓子人民币,还有几盒烟。
张大虎脸色一变,正要扑上去捡,藏,被邵钧皮靴脚稳稳踩住……
那天邵钧把东西都收缴了,人民币在监狱里不许流通,那几盒好烟也不是张大虎这号人能买得起的,肯定有猫腻儿。
邵钧主动帮那老犯人把车拉到垃圾站,倒掉。
邵钧拍拍手上的渣土,还不放心,叮嘱贾福贵:“老贾,大虎、梁子那几个人,找你要钱要东西?欺负过你?”
贾福贵摇摇头,干笑道:“没有,也没有,我这样,哪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