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8000米(132)
“滕吉!”
“不用担心。”滕吉对他眨了眨眼睛,“我很快就会上去的。”
接下来的八十多米是如何完成的,何棠江的记忆并不深刻,好像他只是吊在绳子上过了没多久,就被同伴们齐心协力地拉出冰缝。
夕阳……
离开冰缝后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逃出生天的庆幸,而是注意到外面竟然已经是傍晚了,金红色的晚霞落在安纳普尔纳峰峰顶,像一道围在姑娘面庞上血红的纱巾。
这座山峰,无疑是美丽的,却也是危险的。
“等等,还有滕吉!”
何棠江回过神来。
彭宇峰一把拉住他,将他拖出危险地带,“待在这别动。”又和其他人去观察滕吉的情况。
这一次没人阻止,白水鹜人系上登山绳,下坠冰缝去接应滕吉。二十多分钟后,这两个一黑一白的家伙,一前一后地从冰缝里爬了出来。
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何棠江才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想到自己之前对彭宇峰的劝告还不以为意,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不免有些愧疚。
“抱歉,都是我……”
“应该谢谢你才对。”刚刚爬上来的滕吉喘着气,对他笑道,“一周之内两次下到冰缝,都能安然无恙地出来,‘江河’,你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宠儿!你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太倒霉,才接连遇到这样的事吗?
“你救了别人一命,今天又救了自己一命。一周之内,你救了两条命。这是莫大功德,山峰是偏爱你的。”滕吉喘过气,走过来对他说,“所以,不要怀疑自己。”
“走吧,已经傍晚了,天黑之前我们还要撤回营地。”
大概是因为路上发生了下坠冰缝的事故耗尽了所有人的厄运,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撤回四号营地,包括第二天,直接从四号营地撤回大本营,都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当何棠江再次站在安纳普尔纳峰那简陋的木牌欢迎标志下,恍如隔世。
他想起自己上一次追随韩峥的步伐来到这里,目睹了禹山山的受伤和离开,自己甚至连援手的机会都没有。而这一次他不仅亲自完成了八千米山峰的登顶,并且还救了两条性命(用滕吉的方式来计算)!
两年前的十一月,他是一个刚刚进入登山世界的菜鸟。
而今天,虽然历经磨难,但他已书写下自己第一座八千米山峰的登顶记录!
中国人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未来他还可以走多远?
可以走的更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夜礼服假面扔了2个地雷,1个手留点,感谢蓝河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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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座八千米巨人,完成了第一座。
接下来,回国,补课,挨骂,加训,还有……接受采访。哎,糖浆好忙。
第105章 村落
离开安纳普尔纳峰大本营后, 我们并没有立即返程加德满都。
因为我身上的伤势,滕吉建议我们在附近的高山村落先休息一天,对擦伤进行简单的处理。而这个村落是一个夏尔巴村落, 也是滕吉的家乡。
夏尔巴人普遍居住在高海拔地区, 因此他们的聚集地也多集中在远离城镇的山野, 也因为远离城镇, 靠近高山,这里也成了离大本营最近的居住地。
四月初,山上积雪还未融进,滕吉带着我们走进这座古老的村落里的时候,不少木屋的屋顶还积着一层浅白。
远远地,我们才刚见村庄里屋顶的积雪,就看见一个缠着红色头巾的老人倚在村口翘首盼望。正和我们说话的滕吉看到她,立刻忘记所有言语, 奔上去一把拥住老人, 贴着她的脸颊亲昵地呼唤她。
我和其他几人站在滕吉身后, 看见这一幕, 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猜想这应该是滕吉的亲人,看年龄也许是他的祖母。
“‘江河’, 白水, 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阿妈。”
等会?这是滕吉的……母亲?
我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脸部沟壑如同刀刻的老妇人, 看外表说是七十岁都不为过。我又想起了顾女士平时在家的模样, 虽然她也不爱保养化妆, 但看起来也就正常的四十多岁。
正在我有些尴尬地站着时, 白水鹜人却不觉得意外, 上前和滕吉的母亲问好致礼。滕吉的母亲虽然语言不通,但也非常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
滕吉这时走到我身边,问:“很意外?”
“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我脸上一阵火热,只觉得臊得慌,“对不起。”
“不用道歉,这很正常。我第一次去大城镇,吃见到那些五十多岁还健步如飞的中年人时,也和你一样惊讶。我的母亲五十岁,但与你们的父母比起来,却像是老了二十多岁。”滕吉看向前方,继续领我们进村,“这差距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我造成的,是贫穷。”
在他的语言里,我明显听出了一丝对命运的不甘。
我们很快就进了村里,一进村,小孩们便跟逐火的飞蛾样簇过来,嗡嗡嗡叫闹个不停。正在我愁着不知怎么应付这些精力旺盛的小孩时,滕吉却得心应手,一手一个地把他们托在手臂上玩起了抛举游戏。
年长一些的十几岁的少年们在旁边羡慕地看着,没有一起凑上去,而是在滕吉逗弄够年幼孩子后才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向他询问问题。还有一两名青年也站在附近,时不时与滕吉低声交流。
“滕吉在村里很受欢迎啊,好像一个英雄。”看着这情景,我不由感叹。
“你发现没?”白水鹜人走了一圈回来,对我说,“村子里都是老人与小孩,没有多少年轻人。”
他这么一说我也观察到了。因为我们的到来,村子里的人几乎是一涌而出,然而放眼望去,十有八九都是老人与小孩,仅有的几个青年也不过刚刚成年的模样。
“是因为登山季到了吧。”彭宇峰插口道。
登山季到了,年轻力壮的夏尔巴人都去高山之上当苦力挣钱了。
一时之间我们都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我的堂弟,拉巴赫。今年刚考到初级向导证,再过一个月就准备去珠峰。”这会,滕吉拉了一个晒出高原红的少年过来,向我们介绍。
“拉巴赫以后也要做高山协作吗?”我问
因为要与外国人交流,拉巴赫显然也学习了一点英语,听见问题后用力点了点头,崇拜地看向滕吉,比了个大拇指,说:“我,像哥哥,做一个,好的向导。”
虽然他的英语结结巴巴,然而言语中的感情却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拉巴赫一脸雀跃,滕吉却是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堂弟的肩膀,道:“好好努力。”
我看得出来,滕吉其实并不太希望拉巴赫成为高山协作,然而他却没有开口阻止堂弟。看着眼前这个破旧的村庄,注意到人们望向滕吉时热切的眼神,我突然明白,滕吉为何在村子里像是一个英雄一样受欢迎。
对于夏尔巴村落里的同胞来说,滕吉就是英雄。一个以优秀的高山协作身份多次受邀出国,给家庭带来巨额收入,给这个贫穷的村落带来希望的英雄。
然而,我却想到了上次来尼泊尔时,与我们一起遭遇泥石流的夏尔巴协作尼日。他没有丧命在泥石流下,却葬身在珠峰的皑皑白雪之下。想到这里,夏尔巴协作无所不能的英雄的光环下,便多了些许阴影。
“我家里有药草。”滕吉说,“先回去处理你的伤口。”
“哦,好。”
手臂和胳膊上的擦伤在大本营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现在回想起来还头皮发麻。衣服和擦伤的皮肤黏在一起,撕得时候钻心的疼,让人不由自主咬牙切齿。想到一会又要换药,我脸色不由又白了起来。
滕吉家算是村子里的豪宅了,有着水泥的地面和铝合金大门,院子坐下五个人也不嫌挤。我们进去的时候,还看到了院外栓了几只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