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132)
“习惯了。”没想到罗宋竟然愿意回答,“任何技艺不用就会生疏,会忘记,小祝会不高兴。”
提到这个姓祝的,姜苓顺嘴就问了一句,“他怎么死的?”
当年他找不到这人的行踪,后来也不知道死讯。
“病死,查出恶性脑肿瘤没多久就死了。”
罗宋声音很淡,听不出来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他只是很执着地寻找办法,想找回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回到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因为他太想念那样的时候,那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尽管不长却已足够怀念一生,但他怀念的时间越长就不能甘心,为什么总是他遇到这种事?
他就这么一个愿望,找一个能陪陪自己的人,会担心他是不是受伤了不知道,会夸他努力做得很好,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早早就死了,短暂的一生就攒了那么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最后全留给了他。
人死不能复生,虚假的希望把他撑到现在又把他给挖空了,倒不如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他,也好过像现在这样。
姜苓不会安慰人,因为一般人得不到他的同情,所以他只是朝着宋海川微微抬下巴,“他找你都找到这来了,不要说你感觉不到他在关心你。”
宋海川收到他的暗示马上叫人,“哥,跟我回去吧,我照顾你。”
罗宋垂下眼没有说话。
姜苓转头看了眼靠在墙上闭眼休息的徐潜礼,“如果阴阳真的存在缺口,你打算要他做什么?”
罗宋有气无力地说:“只有他能进去,再把亡魂都引过来就可以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就像堤坝,再小的洞口只要开始漏水就迟早能把一切都冲垮,阴阳和生死就会失去秩序。
可是他没想到原来源头就是错的,三足金蟾根本就不是来自阴间,如果堤坝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还谈什么蚁穴。
姜苓道:“集体潜意识是近代才有的概念,古时候人们会用阴来表达不属于阳,就像亡这个字,念作‘无’时意思是不存在,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来处。”
后来人包括他自己的后人就简单直接理解成从阴间地府来的。
“你亲生父亲罗甘据说有往返阴阳的能力,难道他们几个也不知道?”姜苓转头看向唐十五等人,这都是罗甘的亲传弟子。
唐十五犹豫了片刻,说:“我师父的师兄是走无常。”
姜苓微愣,王述也呆了,“这算不算走后门?”
这人脉也算被罗甘用明白了。
唐十五有些不悦,“那怎么了?你们就没利用过走无常?”
“你不要乱说,那怎么能叫利用?我给了签名照,还许诺了给演唱会门票的。”裴千羽忍不住出声纠正,“这叫钱货两讫,你情我愿算什么利用。”
王述附和,“就是!我们跟你们可不一样。”
姜苓转身往洞外走去,发现这么久了,洞外竟然还未消停。
他一走两条听话的尾巴立刻跟上。
走出山洞,一股万山将倾的压迫感从裘家村方向横扫而来,震得裴千羽和王述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就在那边,甚至不止一只。
王述惊恐得瞳孔骤缩,“小师叔,裘家人不会是顶不住了吧。”
“可能是这样。”姜苓脸色凝重。
为了把裘家村的壮年都引走,他来这路上折的所有纸全用上了,一股脑丢进他们时刻守卫的“黄泉”,才取得进村救王述的时机,但后来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
这样看,该不会……
“难道这是我闯的祸?”姜苓自己也不能确定了,“我去看看。”
裴千羽虽然害怕,也不赞同,但姜苓说了要去那就是要去,他能做的就是跟上,“我也去。”
“小述,回去把徐潜礼带上。”
“好!”
王述掉头返回山洞里,把暴怒的徐潜礼扛在肩上跑出来。
返回裘家村的路上,他们一直能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其中有一道声音最奇怪,像婴儿啼哭,又像妇人叱骂。
裴千羽听得胆战心惊,“这是谁在骂人?”还听不清楚在骂什么,像什么地方的方言。
姜苓道:“这是化蛇的声音,山海经里的,据说很少发出声音,一旦发出声音就会招来洪水。”
也是声音足够特别他才能认出来。
“那等一下这里真的会有洪水吗?”裴千羽问。
“应该不会。”
等他们赶到裘家村,只看到一条狗像疯了一样到处跑,好像哪里都不安全没法躲。
“啊!豆豆!”
哈士奇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扭头,四条腿快跑出残影地冲过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夹紧尾巴瑟瑟发抖。
姜苓低头看了眼埋在裴千羽怀里嘤嘤个没完的胖狗,抬腿轻轻踢了一下狗屁股,“你跟豆豆待在这,它快吓死了。”
裴千羽微微拧眉,“可是我想跟着你。”
“那你把它推开,走吧。”
裴千羽看着怀里抖得不行的豆豆,又不忍心这么做,“阿苓,它真的很害怕。”
“你可以留下来陪它。”
“那你呢?”
“我去去就回。”
裴千羽一狠心,还是把怀里委屈嘤嘤的哈士奇抱开,“对不起了豆豆。”
哈士奇只好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捂住耳朵。
裴千羽走得一步三回头,满心都是罪恶感,“阿苓,它不会有事吧。”
“不会。”
村子里还有人,不过都是老人和很小的孩子,年轻一点的包括少年都不见了,这些老人和小孩就站在村子的空地上,遥望声音的来源,已经无暇顾及姜苓这些外来人。
四个人里只有偷偷潜入过的姜苓知道路该怎么走,他们抓紧时间跑起来,不多时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裘家人所称的“黄泉”其实在两山之间,垂直的山壁形成一扇大门,两个巨大的奇特人脸正面目狰狞地互相挤,但看这个脸的大小,真挤出来了身体也够呛能出来,因为山门就这么大。
而在山门前,无数裘家人聚集在此,他们筑坛设供,火把的照耀下相同的深蓝色衣衫像一道防线。
但这扇门的争夺权远不止它们,很快化蛇的脸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长尖角,眼若铜铃的巨大兽头。
姜苓仔细看了看,转头对看傻了的裴千羽和王述道:“这个就是年,民间传说有许多版本,无一例外它只在除夕出现,但它是个很特别的例子,就是它不是自古就有的。”
裴千羽疑惑,“古人不知道年兽?”
“没有古代典籍能证实这是自古就有,年兽这个词能找到的最早出处其实在近代,可它却跟随春节深深扎根于每个汉人对年的认识,也是集体潜意识里最为人熟知的凶兽形象。”
王述说:“如果这就是年兽那不是很好办吗?年兽怕烟花爆竹的声音。”
姜苓摇头,看向山门前一道道背影,“他们比我们更有经验。”
“那他们在等什么?”
裘家人的姿态俨然就是在等,像在等一个时机,又像在等什么东西。
“等一个青史留名的英灵。”
下一秒,年兽败下阵来,胜者的脑袋已经挤出山门,狰狞的猪口牙像能把天给顶破。
裴千羽见状把自己挡在姜苓身前,双臂死死地护住身后的人。
姜苓看他浑身都在发抖,歪头看了下他的脸,发现他眼睛都不敢睁,“我不怕,你怕可以躲我身后。”
“不行。”
姜苓从后面抱住他,把脸枕在他的肩膀上,“要是我们就快死了,你最后想对我说什么?”
裴千羽想也不想,“我死也不跟你分开。”
姜苓偏头亲了一下他的脖子,“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