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32)
“当然了,孩子,”姜冻冬说,他平静地微笑,“爱很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对我过去的爱人们是如此,对我也是如此。我的人生不是用来爱,也不是用来恨的。”
第26章 时间涤虫(七)
告别季风露,我们三个人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提了一句过去的下属一直想把他的孩子过继给我。算起来,这个下属最小的儿子今年正好十七岁,年龄正好。
柏莱听完,大为不满,“那他会成为你的继子?”
“对啊。”
他很不高兴,“我不同意。”
我怜爱地摸了一把柏莱的狗头,“这可由不得你。”
柏莱的脸色臭臭的,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姚乐菜,“你也真是够厉害的。一手好牌都能被你打得稀烂。”
姚乐菜终于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收拾干净自己,呵呵笑了两声,温温柔柔地反问,“你很嫉妒我有一手好牌吗,柏哥?”
柏莱似笑非笑,“可惜你现在一无所有了,痴情种。”
“技不如人,栽了跟头而已,”姚乐菜说,“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但愿如此。”
当然,过继下属的小孩这种事只是玩笑话。我现在已经老了,力不从心,更何况我也不会过继个十七岁的孩子。要过继的话,也应该控制在八岁以内。
因为在离家出走前对家人说出了相当绝情的话,姚乐菜目前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
我打算把这孩子搁眼皮子底下放一段时间,让他先住我家里去调整调整,看看他的恋爱脑剔干净没,别又想不开去谈恋爱。姚乐菜同意了我的提议,他向我承诺说会重新锻炼身体、拾起知识,为今年的军校联考做准备。
“过去我能获得的,现在我依旧能获得。”他是这么向我保证的,“再相信我一次吧,叔叔。”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争取我。我一向对晚辈示弱的请求没辙,但这次我想让姚乐菜长长教训,我没答应他,只是伸手弹了弹他的脑瓜子,“看你表现。”
到了中转站,我带着柏莱与姚乐菜分开。姚乐菜回首都星我的养老小屋,我则是送柏莱回学校。返校的路上,我都在幸灾乐祸这小子的结婚计划泡汤了,问他还有没有备选的结婚对象。
柏莱双手环胸,瞥向我,不怀好意地告诉我,“其实姚乐菜就挺好的。”
我立马警觉,“小菜不是男同!你俩型号配不上!”
“结婚而已,又不是上床。”柏莱理所应当地说。
我想了一下柏莱和姚乐菜结婚会是什么情况——别人结婚是喜结良缘,手捧绣花,他俩结婚是相互折磨,互扯头花。
我都能够想象出婚礼现场,司仪把话筒递给柏莱,要他对伴侣表白时,他铁定会对小菜说,‘别给我找麻烦。’而小菜多半会回敬他,‘别拉我后腿。’……不行,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下去,我要躺火葬场了。
我无比诚恳地和柏莱说,“小莱,假如你一定要和小菜结婚,我只有一个请求。”
柏莱问是什么。
“等我死了以后再结婚吧,这样我就不用想不参加你俩婚礼的借口了。”我满怀敬畏之心地答道。
柏莱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啊,冬。我怎么可能真的和他结婚?”
我心有戚戚,“那最好不过了。”
回去的列车上,需要走过一条星外轨道才能搭乘直达军校的飞船。
这是中转星球的最外层,作为上一个千年的标志建筑之一,步道的工程量浩大,围绕星球一圈,目前徒步者完全走一圈的最快记录是1094天。
步道悬空,透明的玻璃让人感觉脚下空无一物,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银河见。抬起头,是巨大安静的黑洞,那正是我们即将跳跃的通道。这儿距离太阳有18.524天文单位,没有其它能源星球,冷得不行。
柏莱又问起了我关于时间涤虫的事。
不过这次他着重问的不是时间涤虫的内容,而是有关我。
“三年……无人问津的植物人,应该很难受吧。”柏莱说。
这是一段我以为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经历。在柏莱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三年里,被判定为脑死亡的我究竟待在怎样寂静的世界里。
那或许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三年,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肌肉在变得细软、无力。肌肤也总是瘙痒难耐,长满了闷出来的疮。我无法控制肢体,只能失禁,每一次躺在床上排泄,粪便和尿液坠到底下的盆,都让我感到难堪和无奈。
康复中心并没有善待我,但这也无可厚非。那场宇宙级的爆炸尽管被阻止,但也波及了大半三性星系。伤患无数,医疗系统早就不堪重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细心关照一个活死人。
我尝试过无数次向外界求救,然而不论我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叫得多大声,现实中也没有任何人听见。我好像被谁从世界上禁言了。三年里,我毫无尊严,也无体面,甚至丧失了做人的体验。
柏莱说,“他是故意的吗?”
他问我,“只要他坐在你旁边,离你近一些,他就能够感知到你的精神核心发出的波动。他怎么可能三年以来都没有发现?”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
“三年的时间里,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我答道。
答完,我有点儿想笑,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也太怨妇了,我找补,“柏砚那时候全天24小时都接受着监视,他不被允许靠近我,他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他很混乱,很无措。”
柏砚本来就是一个在感情上很懦弱的人。他既不想看到我死,也不想看到我活,更不愿意看到我半死不活的模样。
柏莱看上去并没有被我的这句解释宽慰到,他皱着眉,肃着整张脸,“你为什么总是为他找理由?你为什么不会对他产生怨恨?你就这么爱他吗?”
“怎么会,”我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圣人,我当然也恨过柏砚把我整这么惨。第一年我愤愤不平,第二年我恨得想杀了他,但是到第三年,我放弃了,我不怪他了。”
“我和他都太年轻了,所以经常犯错。”我说。
柏莱没说话,他望向姜冻冬,神色莫名。盯了半晌,他又垂下了头。
“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只要我努努力,我就能完全了解你。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离我很远。”他说。
和姜冻冬相差的四十四年,似乎是柏莱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五十二岁,世事已然沧桑过境。
他不知道他年轻时的模样;不知道他爱过谁,恨过谁,又对谁难以释怀;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有着怎样的隐秘。
“我无法参与你的生活,可你却在我的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柏莱说,他的长发拂过脸颊,稍显凌乱,“这一点儿也不公平。”
面对养子的抱怨,姜冻冬有些无奈,他不明白为什么柏莱总是执着于了解他。或许他也明白,只不过不想点明。
“你也会有我无法参与的生活,小莱,”姜冻冬说,“我活在过去,而你活在未来。”
柏莱不说话了,他和姜冻冬走到了拐弯处,那是距离黑洞最近的点。尚未启动静止处理,黑洞仍在缓缓地运动,它像是沙漏里无限下陷的沙。无止境的漩涡将光传送到另外的时空。
柏莱凝视着黑洞的核心,偶尔的,他也会产生一些少年人愚蠢的冲动。譬如不管基因等级的限制和人伦法律的规定,直接跳进时空黑洞,抵达过去的时间点。
似乎是柏莱的神情太过危险了,姜冻冬拍了拍他的肩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好啦,飞船要起飞了,我们该走了。”
走向飞船,柏莱收拾好情绪,转而问姜冻冬更轻松的事,“我们最早得明年春天才能见面了,你会想念我吗?”
姜冻冬想了想,参照他以前的状态,他诚实地回答他,“偶尔会想,想你这臭小子有没有又惹出什么事。但不经常。知道你过得好,我就不会挂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