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15)
果然,又一场春雨结束的早晨,我起床,推开他房间的门,正要喊莫亚蒂这三个字时,就和满屋的空荡撞了满怀。房间里只剩下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和飘扬而起的白色纱质窗帘。一切崭新空旷得如同我拖着板车,载着懒懒散散的他来到这儿的第一天。
我一边刷牙一边强行接通莫亚蒂的终端。他的终端是我前天买的,亲子套装,除了能强制联系以外,还能查看定位,监测身体健康,妥妥的熊孩子必备。
过了几秒,莫亚蒂接通了,但他只开了语音。
“连个告别都没有啊?”我用调侃的语气问他。
“那也太肉麻了,”他嫌弃地回答,“好恶心。”
我并不意外,莫亚蒂是某种神秘主义者,他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也拒绝别人的靠近和深入交流。要他袒露心怀,几乎无异于把他的尸体曝晒于烈日之下。煽情的告别或者欢迎,对他而言都是酷刑。
“我把我今年的退休金都划到你的账户上了。”
“噫——拿你的退休金来包养我吗?”
莫亚蒂厚颜无耻地说,“那我要用你的钱去最好的酒吧喝酒,喝到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洗胃。然后去赌博,欠一屁股债,再让赌场喊你花钱赎人。”
我自动屏蔽他的垃圾话,哇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漱口水,“去做点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吧,别老是自杀、喝酒、吃软饭了。”
他笑了一下,笑声从另外一头的终端传来,在我耳边发出细微的震颤,又化为密密麻麻的痒。
“看缘分吧。”他模棱两可地说。
随后,他挂断了通讯,依旧是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
老实说,莫亚蒂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独居在家,还是感到了寂寞。
从我退休的第一天,莫亚蒂就一直在我身边,哪怕他整天懒懒散散,屁事不做,仿佛一个美丽的废物摆设。可毕竟是小半年的时间,我多少还是会不习惯。
但我还没失落多久,一通讯息通知直接让我血压飙升,眼前一黑,险些提前毙命。
这次不是莫亚蒂这个混账东西,而是一个我抚养了快十年的小孩。
小孩名叫柏莱,是我的第一任前夫柏砚的孩子,今年二十二岁。
其实柏莱今年本来应该是三十二岁的。
我三十四岁时和柏砚离婚,他的妻子陈丹正怀着柏莱。后来,柏砚和陈丹之间产生了些无法解开的矛盾,他们的感情破裂了,年仅一岁的柏莱被冷冻了起来。
冷冻,又称时间定格,是一项特殊的技术,为已经生下孩子但暂时无法抚养孩子的父母服务。三岁以下的婴儿,除了omega以外都能被冷冻。最高冷冻期限是十年。
十年后,一岁的柏莱被解冻。柏砚和陈丹各自抚养了他三年。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平均地把柏莱抚养到七岁,这样便能够为他申请保姆机器人。然而,不幸的是,柏莱七岁那年,时政通过法案:父母双全的情况下,只有十二岁及以上的儿童可以申请保姆机器人。
当时军队内部混乱,陈丹被外派,柏砚由于弹劾自身难保。而我那时五十二岁,成为星际社工没多久,工作环境稳定,政策也允许我带一个孩子,再加上一些很复杂、很麻烦的缘故,总而言之,我接受了柏莱的抚养权。
本来,我只需要抚养五年,到柏莱十二岁就行了。可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把自己的童年移情到了柏莱,也许是别的任何原因……作为六岁起就机器保姆带大的我还是放心不下柏莱,又抚养了他四年有余,直到他十六岁,能送到军队附属的学校念书,我才彻底撒手。
这则讯息通知措辞严肃,盖着红章,我再熟悉不过。
只有学生犯下严重问题,军校才会给其监护人发这种信。通常这代表着这个学生轻则被处分,重则被退学。
我仔细通读了一遍通知内容,反反复复读完,确认了柏莱到底做了什么事后,我差点直接昏迷。
什么怅然若失,什么伤秋悲月,我现在啥心情都没有了,我匆匆收拾一下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去首都军校。
柏莱犯的事……简单来说就是,柏莱陷入了复杂的关系里。他操了两个教官以及对方的妻子与丈夫。其中一个教官的丈夫对柏莱心生爱意,想和柏莱私奔,被拒绝。于是,这位教官的丈夫由爱生恨,大闹军校,将这则桃色新闻闹成了丑闻。
我搜索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份……两个主教官一个是现在的军区总长,一个现在在军队有一定话语权,他们的二位妻子一个是时政官员,一个是科研员。
有点儿不合时宜,但我是真的觉得很微妙。这难得是传说中的虎父无犬子吗……?
我坦白,柏莱的父亲柏砚,也就是我的第一任丈夫,他也做过类似的事。
青年时代,柏砚过于强大又无甚背景,因而升职总是受阻,很多次明明是他的功绩却被记给另外的人。这或许也是所有新人都会面临的窘境。直到柏砚和当时军区总长的儿子恋爱了,一切才顺逐起来。随着柏砚的地位水涨船高,这位军区总长明白无法掌控他,便与柏砚达成了合作。
在行为处事上,柏莱完美继承了他父亲极强的执行力与目的性。不仅如此,他和他父亲一样,对于“强大”和“权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征服欲。
可是柏莱为什么这么做呢?
他有个一星将领的亲爹,有个一级驻外军事顾问的亲妈,再不济也还有我这个监护人,说他是超级军二代也不为过,他为啥还要做这种事?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在我的印象里,柏莱是一个很早熟、很独立的小鬼。
在军校的头一两年他还会给我写些信,之后再也不主动联系我了。我还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大老远飞去看望过他,经过一些列繁琐的申请程序,我见到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地上前拥抱,他就酷酷地和我拉开距离。
问到为啥不联系我了?他很理所应当地和我说,‘没有必要。’
‘啥没有必要?’我纳闷。
‘就是没有必要和你联系,’柏莱耸了耸肩,‘现在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了。’
我挑了挑眉,‘那要是以后我有什么用呢?’
‘那就以后再说。’
‘你小子还真是现实,也不怕我生气?’
‘你会生我的气吗?’柏莱问我,他笑了一下。
好吧,我还真的不会。我只能恨恨地敲敲他的脑门。
柏莱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那双漂亮猫眼,还继承了那个该死的有用论——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用就好。’
真是奇怪,明明他和他爹相处才三年,怎么在这些方面和他爹如出一辙呢?难道说这是什么刻进DNA里的传承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如果凭借这个‘有用论’,就评价柏莱是白眼狼也不尽然。他和他爹一样,都是介于薄情与深情之间的奇异种,会因为你没有用而不顾多年情谊冷淡搁置你,也会因为你陷入麻烦而不惜一切帮助你,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式与价值体系。
不过,相比起柏砚,柏莱的不择手段显然更上一层楼。
至少我认识的柏砚——他顶多也就是出卖色相,搞点HoneyTrap。然而,柏莱对性简直毫无责任感,他完全把他的相貌、身体利用得淋漓尽致,随意、开放到了毫无下限的地步。
这让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快速列车穿过围绕0度经纬线修建的外环隧道时,我把这件事简单地编辑成一条讯息发给柏砚和陈丹。他们俩现在日理万机,如果我不发给他们,恐怕要等到柏莱被开除了,他们才知道这件事。
没过几秒,我的终端便收到两条回复。
「你不用管他。随便他。告诉他,为自己的事情负责。」
这是陈丹,估计他现在没开会,居然回得这么快。
看这个意思,就是不想管这件事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视线下移,看到柏砚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