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179)
姜冻冬反问,“你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他弯弯的眼睛裂开一条缝,黑色的眼睛直视姚乐菜的眼。当姚乐菜被他的目光慑住,脸颊爬上被说中心思的绯红时,姜冻冬莞尔,“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姚乐菜眨了眨眼,他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真的可以吗?不会给叔叔带来麻烦吗?”
姜冻冬对姚乐菜浑身上下冒出来的纯良气有些无奈。比起柏莱,姚乐菜还是太温和了。
姜冻冬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姚乐菜的脑袋,“你啊!都进基地这么久了,怎么现在还是怕给人带来麻烦的学生想法?尽早混蛋一点,要不然你转正了,你的那些前辈会压榨得你连骨头都不剩。”
他对姚乐菜耳提面命,“你给我带来麻烦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能给我带来麻烦就尽早带来吧。”
姚乐菜顶着红通通的额头,讷讷地说好。说完,他又笑起来,凑到姜冻冬跟前,和曾经还是个只到姜冻冬腰高的小孩子那样,每每得到了安慰,就会羞涩又亲昵地拥抱住姜冻冬。
“叔叔,谢谢你,”姚乐菜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姜冻冬对姚乐菜的亲近愣了下。姚乐菜和柏莱一样,这两个孩子长大后,都很少再直白地表达喜爱与依赖。但随后,姜冻冬也放松了下来,他摸摸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小菜,你的道路就在前面。鼓起勇气走过去吧。”
第125章 无用者之墓(一)
七十八岁的时候,我左边的臼齿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用舌头轻轻一抵,就能推动这颗为我工作了七十多年的牙齿。
左边身体因为经历过大型手术,没办法再进行修复,我不得不换到右边来咀嚼。这大大提高了我吃饭的难度。好几次我操作不熟练,咬到舌头根,痛了三四天。
迈入七十五岁的大关后,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体的衰老。膝关节的风湿愈加严重,我的胳膊上也冒出了几颗黑色的老人斑。我的精神也一年不如一年,去年只是感觉下雨天很昏沉,今年便是一旦没有太阳就犯迷糊。
万幸身体的代谢还不错,暂时并无老人的味道。
冒着雨来到办公室,我刚坐下,深吸一口气,就感觉累了。
成长顾问的工作很好,轻松、闲适,总结来说就是带薪和人聊天。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估计就是个独居的老宅男,成天自言自语的那种,铁定没我现在这么口齿清晰。
虽然我也很喜欢和人唠嗑,但三年过去,社工联盟的年轻人仍喜欢和我唠恋爱问题——我真的觉得有点儿疲惫。不是不耐烦的疲惫,而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们的疲惫。
这些年轻人似乎将世界视作一个巨大的医院,每个人都生了病,有的想找能帮助自己的医生,有的想淘到对症治疗的药材,还有的只想寻找止痛药与安慰剂。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相信能够使他们痊愈的,唯有健康的爱。另外一部分人则是认为唯有不健康的爱,才足以让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我和他相处得很好。我们相互进步、相互学习、相互包容……我们都喜欢阅读和网球,有很多一样的爱好。他也很优秀,收入高、学历高,长得也高,谈吐得体,对我非常体贴,是我最理想的伴侣。”
拥有健康爱情的前者通常会这么对我说。他们往往一边说,一边迟疑,迟疑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很空虚……”
我总感觉这是类似心理咨询的辅导。我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大多数时候都是凭借模糊的感觉去回应。
“你会在他面前放屁吗?”我问面前的年轻人。
仅仅是问他放不放屁,他就像摄入了几吨含量的辣椒屁似的涨红了脸,“太羞耻了,”他尴尬地抠着脸,“这也太羞耻了。”
这有什么好羞耻的呢?屎尿屁和裸露的身体不都是人最自然的一面吗?我倍感莫名。但看着不好意思的年轻人,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我于是接着问,“你爱他吗?为什么觉得爱?”
年轻人再次和我描述了一番他们在这段亲密关系的积极向上、促进提高。
我提炼了他话语的核心,“所以你爱他,是因为你们俩人爱得很健康?”
年轻人愣了一下,他点头说,“我没有理由不爱他。”
‘没有理由不爱他’成为了爱他的理由。荒诞得我一时语塞。
面对如此情况,我实在不明白我是应该继续问下去?可这样会不会像带着否定意味的质问?还是说,我应该宽慰他两句,別干涉孩子太多?但这没有帮助到这个孩子任何啊!
思来想去,我只能建议他先去伴侣面前放几个屁试试。
“你可以在被窝里面放。冬天很暖和的。”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诚恳地说道。
拥有健康的爱的年轻人的问题基本上大同小异,而那些追求不健康的爱的年轻人,可谓是百花齐放,各有各的苦恼。
我就不依次赘述了。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则是表示自己爱上了一个卑劣、浑身都是缺点的人。即便知道对方是如此的糟糕,但还是无法遏制地爱上了对方。
这样的年轻人通常会用很长的时间去讲述对方的缺点,比如举止粗鲁,经常不顾场合地大嗓门说话,让他下不了台;再比如虚荣轻浮,爱吹嘘自己的身份、地位,实际上是个骗吃骗喝满嘴谎言的骗子。
以及,他们会很详细地和我描述在亲密关系中,他们无法自拔的爱,与厌恶对方的痛苦。两者交织起来,酝酿出足以让他们摧毁的不健康。
但是,每当我听完他们的长篇大论,都云里雾里的。我懵逼地询问这些孩子,“那你爱他的什么呢?”
年轻人深沉地回答我,“我讨厌他的缺陷,但我也爱他的缺陷。”
“除此之外呢?”我接着问,“人不会只有缺陷的吧?他还有别的什么吸引了你吗?”
年轻人想许久,回答我说。“他的腰很好看。”
我哑然。最后只得无奈地摇头,“好吧、好吧……”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有关爱的健康或者不健康的话题。
或者说,我从来就没将健康这个概念引入我对任何事物的评判标准。我既不追求健康,也不排斥健康。
和这些年轻人聊完那天,我回想过去种种有关爱的经验,我发现,我也很难用健康与否去下判定。
但几个和我关系亲近的年轻人,听到我简单讲了讲我过去那些恋爱故事,都目露同情,“姜老师,原来你这么怨种啊!”
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落了个这样的评价,“诶?真的吗?”
“当然啊!姜老师你简直就是个大怨种!”年轻人掰着手指头细数我的怨种行为,“你帮你第一个前夫养孩子,给你第二个前夫料理后事,还给第三个前夫介绍工作,这不是大怨种是什么?”
我一直以为怨种是指特别任劳任怨的付出,我不明所以,“这没啥特别的吧?又不是啥大事。刚好我能帮上忙而已。”
年轻人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你又不欠他们什么。”
我想了想,“因为我希望他们过得好?”我说,“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我说完,年轻人沉默了。
对面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地望着我,“姜老师,你真是个善良的大怨种。”
好吧,看来‘怨种’这个评价我是逃不了了。
可是在感情里,不论是在爱情,还是亲情、友情——反正就是在爱里,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又究竟得到了什么,很难言说。这不是数学加减法,也没有办法在爱里放一柄天平,去比较两端的质量。
健康与不健康,交织着出现,在爱的空间里,我和那些与我相爱的人削着各自的苹果,无数条红色的果皮从果肉剥离,弯绕地、相缠地垂落,一条拧着另一条,难以分清头尾与因果。
今天预约和我聊天的人不多,上午两个,下午一个,聊的内容都和春天来了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