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之货(65)
在这里任意谁也信不过,一安稳下来便和华舒光提议,说自己收养了一个小孩,想接过来。那时候华舒光正在兴头上,任意提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他没多想就同意了。
“这孩子看着挺机灵,能照应一下你也好。”傅言归沉吟了一下,继而又问,“叫什么名字?”
任意抿了抿唇,停顿片刻,说:“叫陶然。”
**
傅言归在第四区又待了三天,在军部发了两封催他回去的密电之后,他才不紧不慢于夜间离开。
任意站在停机坪的绿色圈线上,和傅言归告别。
11月底的冷风凛冽,任意穿着一件浅灰色羊绒大衣,没戴帽子,头发被风吹起来,脸和嘴唇都冻得通红。
傅言归克制着表情,和任意握手,当着众人的面,把该做的面子工程都做足了。
“任会长,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傅言归说,“等过段时间我会再来,正式商谈建交和持续合作事宜。在此期间,也希望会长能拨冗去新联盟国做客。”
任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回应。一场告别没有悲伤气氛,没有其他情绪,仿佛单纯就是普通公事。
但傅言归该说的都说完了,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这次回去只带了两个人,之前跟着来和后续调来的人都整齐划一站在任意身后,整个停机坪乌压压的。华光会的重要头目也都来了,被那群训练有素的军人挤在边缘位置,个个缄口结舌。
这是一场无声的示威和警告。
——场面上的话说得再官方,任意也是他傅言归的人。他在这儿,或者不在这儿,任意都不是华光会或者第四区的人能动的。
任意对傅言归弄这么大一出告别戏码颇为无奈,这很不符合傅言归低调的行事作风。但傅言归不管这些,他要任意平安,不受一点伤害,他不在乎别人私下怎么说。
夜深了,北风呼啸。任意缩了缩脖子,不明显地跺了跺脚。
傅言归看了任意身后的成坤一眼,成坤立刻站出来,走到傅言归跟前。
“照顾好他,”傅言归压低声音,“少一根头发,你就不用回去了。”
这话在场三个人都听到了,任意别开眼——他到如今已经对傅言归不时流露出来的袒护和爱意充满局促,这让人不安——所幸傅言归没再说别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傅言归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盯住任意,终于说了“再见”。
直升机隐没在暗夜淡白色的云层中,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目送这个人离开,任意心想,接下来的路,他会用力走下去,走不下去,也没什么。
往后一个人,生死由命,自在随心,他再没什么遗憾了。
第57章 谁也没赢
年底,陆未晞的审判结果出来了。陆家大势已去,虽然没达到傅言归预想中的效果,但陆家在新联盟国政坛上已经伤筋动骨,至少十年内难再崛起。
案子没有公审,是秘密进行的。判决书一早送到傅言归办公室,他浏览一遍,跟何迟说去一趟军事监狱。
军事监狱位于首都郊外的一处深山里,地势险峻,戒备森严,这里关押的多是位高权重的犯人。
陆未晞穿着蓝色囚衣,剃了发,带着基因手铐坐在傅言归对面,就算身陷囹圄也气势不弱。两人斗了这么久,彼此都很了解,见一面,房间内监控和录音都关了,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的。
陆未晞精神状态尚佳,身下椅子是特制的,双脚被固定在地锁上,3S级alpha的破坏力惊人,陆未晞又是军部出来的,属于重点看管对象。
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傅言归没表现出得意或者得志的情绪。他目的很明确,陆家后起之辈不多,陆未晞暗中埋下的几条线也已经被傅言归拔掉,陆未晞这辈子怕只能待在这处牢笼里。如果陆家就此安分下来,傅言归可以放陆家老幼一马。
陆未晞没考虑太久,只能同意。
两人在公事上谈的不多,私事当然更没什么可谈的。
临最后,陆未晞似是好奇地突然问傅言归:“还以为你赢了会风光满面,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剩下的钱没找到?” 陆未晞仰头笑了两声,听起来阴恻恻的,之前的道貌岸然早就撕开了,露出了原本的面貌,“还是,想要的东西没得到?”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傅言归懒得逞口舌之快,他和陆未晞的输赢本就在毫厘之间,倘若他是输的一方,境况未必好过现在的陆未晞。
他不搭话,准备起身离开,又听见陆未晞冷笑一声:“我们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谁也没赢。我是丢了前途,你呢,丢了什么?”
傅言归冷着脸离开,背后传来陆未晞的嘲笑声。
他在监狱靶场打完几十枪才冷静下来。之前他们无论怎么斗,傅言归都没觉得自己真正被气到过,如今只是因为陆未晞一句话,就挑动了他脆弱的神经。
偏偏陆未晞说的话,他无法反驳,因为那都是实话。
回去的路上,何迟将电话递给傅言归,是成坤打来的。
成坤现在每天都会和傅言归通电话,汇报任意一天的行程,倒不是出于监视,纯粹是傅言归太紧张,怕任意出一点意外。
任意在第四区的进展还算顺利,按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
当然还是有一堆不服气和蠢蠢欲动的人,认为任意一个omega成不了气候。任意的办法简单粗暴,钱给够,位置给够,尊重给够,实在顽固不化的,就杀鸡儆猴。
渐渐地,用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华光会的混乱局面渐渐稳定下来。当然还有扑腾的,任意不着急,慢慢收拾就行。
任意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好猜,将第四区并入新联盟国。这对第四区当权者是坏事,但对老百姓来说是好事。毕竟新联盟国政权稳定,民生福利优渥,医疗教育环境公平。
当然收编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这是后话,是未来发展方向。当前最重要的,还是任意想尽自己所能做一些改变。
——让那些一辈子走不出第四区的老人能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比如奶奶;让那些失怙失孤的孩子能在真正的福利院里健康长大,比如小任意;让贫民窟的孩子们能吃饱饭有学上,比如陶然。
——让那些饱受蹂躏折磨的omega能有个活命和选择的机会,比如第九区那个被凌虐的陪侍员。所有那些对omega不公平和充满鄙视的职业、称呼以及交易,都不再有。
他知道这很难,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但他想,总得有人去做。只要开了头,哪怕进展缓慢,也是进步,也终会有成功的那天。
成坤渐渐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任意的做事风格竟然和傅言归神似。
任意在得月台饱受摧残的样子成坤并未见过,真正接触起来是从任意掌权华光会之后。任意总是不声不响的,看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做事很狠,从不拖泥带水。成坤已经习惯这个看起来柔弱寡言的omega举枪时的干脆和弹无虚发了。
一开始,成坤觉得任意挺信任他的,知道他每天都会和傅言归通电话,并没什么反应,很多事当着他的面也不避讳,包括医生定期来治疗腺体,包括华光会做一些秘密决策。
后来成坤才知道,任意并不是信任他,而是不在乎。
不在乎傅言归怎么想,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任意只有在完成目标的路上有需要的时候,会适当遮掩,会虚与委蛇。成坤毫不怀疑,如果任意卸任,远离第四区和华光会,他是能把日子过到极度简单的那种人。
**
今年春节来得晚,和情人节撞上了。军部放了假,傅言归难得赋闲在家,每天处理完公务,就抱着猫到处走。傅言言越来越黏他,走哪跟到哪,稍有慢待,就喵呜叫个不停表达自己不满意。
猫窝早就从小花园搬进了温暖明亮的客厅,各种玩具和猫粮也换成了高级货,傅言言被宠得没边儿,连齐颜的包包和衣服都敢挠了。
齐颜训完猫,又开始冲着晚餐发脾气,餐具弄得叮当响。何迟进来看到她冷着脸,神色僵了僵,站在原地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半个字,低着头又返回自己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