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之货(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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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傅言归开了门。齐颜也来了,和林医生守在门外。傅言归看起来整个人乌沉沉地压抑着什么的样子,不过看他的精神状态尚可,这表示失控期已经过去了。
他沉着眉眼,示意林医生进去看看任意。
房间里气味不太好闻,山火信息素的味道呛人,像是烧完了一座山,遍野生灵涂炭。在这场失控的山火里,任意不完全算是个幸存者——他双眼紧闭,只剩下一口气。
任意是躺在床上的,身上穿着傅言归的一件白色衬衣,下面穿的也是傅言归的裤子。衣服很大,他像是裹在一大堆布料里面,愈发显出本人的瘦弱。
“把他送回房间。”傅言归跟林医生说。
收到命令,林医生看了一眼在旁边的齐颜,然后才抱起任意——他要避嫌,但房间里就三个人,傅言归是不能动手的,总不能让齐颜来做——任意很轻,似乎真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林医生不敢抱得太用力,只是虚虚托着,即便这样,也几乎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把人抱起来。
经过门口的时候,任意的一只手臂滑下来,领口往下落了落,露出一片狼藉的脖子,连着一根红肿的锁骨。
齐颜瞥了一眼,捂着鼻子跟在林医生后面走了出去。
茶续了两次,傅言归都没动。他坐在书桌后面,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听齐颜汇报情况。
昨天刺杀傅言归的那人全交代了,是从第四区派来的人,但他本人隶属于地下暗杀组织,雇主给钱就干活,所以从对方嘴里撬不出太有用的信息。谁都可以从第四区雇佣这种人,并非一定是华舒光。
“意料之中,那人说不认识华舒光,他们拿钱办事,不和雇主见面。”齐颜说。
她坐得离傅言归尽量远,对方虽然已经控制好了信息素,但经过昨夜的疯狂发泄,身上沾染了太多味道。就算洗过澡也白搭。
“就是探探路,能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没什么。”齐颜又说,“不过华舒光该是要行动了。任意来了,暗杀也跟着来,看来他是不想让这个养子好过啊!”
“这至少说明,任意和他没关系了吧!”齐颜笑嘻嘻地伏在沙发上,观察着傅言归的脸色。
一开始,傅言归确实以为任意回来是为了继续给华舒光卖命的。后来很快他就发现不可能。华舒光不会做这种重蹈覆辙且无用的事,而任意的状态也不对,身体和精神都很衰弱,倒真的如他所说“是来赎罪的”。
但傅言归已经不在乎原因。
现在任意在他手里,无论将来生死哀乐,都捏在他一个人手里,这就够了。
两人正说着,林医生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他脸上露出点焦急的神色,先是跟傅言归说:“他状态不太好。”然后又去看齐颜。
不等傅言归发话,齐颜站起来:“走,去看看。”
齐颜将任意检查了一遍,才知道林医生的“不太好”已经算是口下留情了。除去身上那些大伤小伤,最严重的问题要属腺体了。
omega的腺体大多在颈后,圆圆的一小块,平常没有什么变化,但在被alpha注入信息素标记的时候,会发红,并鼓起来一块。这个时候的腺体最脆弱。
任意的腺体几乎被咬烂了,周遭甚至开始发青,整个脖子都是肿的。
“短时间内高强度信息素注入会把omega的腺体崩坏,况且还这么个咬法,是会死人的。”齐颜说话没客气,让紧随其后跟进来的傅言归脚步一顿。
齐颜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往下说。平常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她知道分寸和轻重,傅言归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她的意思已经送到,就没必要再火上浇油。
半个小时后,齐颜走出任意房间,轻轻带上了门。傅言归在书房里等她。齐颜进来的时候,他关上面前的笔电,眼镜摘下来,静等着齐颜开口。
“他腺体上有旧伤。”齐颜开门见山,她是腺体修复方面的专家,她的话基本就能代表新联盟国最顶尖的医学判断了。
“不像是普通伤,之前也没有被标记的痕迹。我猜这几年,除了昨天晚上你给的那个临时标记,他没被任何人标记过。”
“华舒光把养子养成了秘密情人,看来传言不可信。不过这样也说得通了,放着这么个尤物,又是个3S,还能忍得住,应该是有别的用途。”
傅言归抬眼看她,齐颜也回看他。
“腺体这个样子,倒像是被信息素提纯过。我已经给他抽了血,等一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什么是信息素提纯?”傅言归终于开口问。
“就是将高阶信息素提取出来,进行研制,制成催化剂。理论上可以让低阶信息素升级,但临床上还没有实验成功。因为提纯需要活体进行,就是在清醒状态下提纯,所以需要提取方完全配合才行。新联盟国两年前就禁止了这项实验,因为提取方会非常受罪,信息素等级会跟着下降,也会有其他后遗症。不过在第四区那种地方,这种疯狂医学实验是没法禁止的,只要有钱有手段,就能做。”
“所以他的信息素等级跌到S,是这个原因?”
“差不多吧。”
傅言归沉默下来,想到重遇任意时,对方那已经淡得快要闻不到的信息素味道。
“我猜,任意之所以同意,应该是和对方达成了协议。”齐颜做了个假设,“比如用自愿提纯换取自由。”
齐颜想起在任意房间桌子上放着的那两瓶抑制剂,只因为林医生说可能对傅言归有副作用,他就不肯带在身上了。如果不是傅言归还有那么一点良心,自己打了两针,恐怕任意今天是走不出这个房间的。
齐颜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他真的不是来害你的。”
傅言归抬眼看过来:“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就算他昏迷中哭着说“救救我”,说“不敢了”。
就算他被那么粗暴对待的时候仍要尽量避开傅言归受伤的手臂。
就算他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想给傅言归打抑制剂。
可那又怎么样呢!
那些过去都实打实地存在着。小五死了,十年的心血毁了,最爱的小孩儿也停在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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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她行歌
第21章 失控
齐颜等到任意的信息素化验结果出来后才走的。其实等不等的就那样,她只是想给傅言归一个肯定答案。
傅言归看完检验单,看起来很平静,也没什么想说的。齐颜的猜测都对。任意背叛他之后的那五年,过得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因为信息素失控,傅言归下午没去军部大楼上班。他简单吃了午饭,睡了半小时午觉,就在书房处理工作了。下午,梁都和齐姜都来了,在书房里谈了很久。
期间没人提起任意。
傅言归身上的味道太浓烈,还夹杂着一股很淡的桂花香。梁都和齐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个缓解剂,傅言归不放在心上,自然也轮不到别人过问。
倒是林医生,兢兢业业去看了任意几次,又是打针又是送药。
齐姜被傅言归的信息素熏得够呛,忍了又忍,还是打开了书房窗户。傅言归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说:“门也打开。”
书房外面的走廊做了改动,正对着一个宽厅,宽厅的窗户原本就开着,门一打开,对流风就吹起来。虽然冷了点,但气味冲淡了不少。
他们在门窗大开的书房里谈事,林医生进出过好几次任意房间,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
临近晚饭时间,从书房里能隐约听见维克多再次呼叫林医生:“医生,任意醒了,麻烦您上来看看。”维克多冰冷的电子音传来,轻微的滑轮滚动声在任意房间门口响起。
林医生很快又带着医疗箱上来,急匆匆的身影从书房门前一闪而过。
齐姜立刻看了傅言归一眼。他正拿着一支钢笔记录,白色的纸上写满了符号和文字。他似乎正在专注想事情,林医生过去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抬笔,纸上洇了一个很大的墨点。